刘裕北伐创下的盖世功勋,堪称中古时代的大英雄。沈约《宋书》本纪赞曰:“高祖地非桓、文,众无一旅,曾不浃旬,夷凶翦暴,祀晋配天,不失旧物,诛内清外,功格区宇------若夫乐推所归,讴歌所集,魏、晋采其名,高祖收其实矣。盛哉!”南朝裴子野称赞他:“宋高祖武皇帝以盖代雄才,起匹夫而并六合,克国得隽,寄迹多於魏武,功施天下,盛德厚於晋宣,怀荒伐叛之劳,而夷边荡险之力。”虞世南评价:“宋祖以匹夫挺剑,首创大业,旬月之间,重安晋鼎,居半州之地,驱一郡之卒,斩谯纵於庸蜀,擒姚泓於崤函,克慕容超於青州,枭卢循於岭外,戎旗所指,无往不捷。观其豁达宏远,则汉高之风;制胜胸襟,则光武之匹。惜其祚短,志未可量也。”明代怪杰李贽称赞他:“自是定乱代兴之君”。明末王夫之赞许他:“汉之后,唐之前,唯宋氏犹可以为中国主也。”南宋豪放派词人辛弃疾更是用诗歌来表现对他的崇敬和仰慕:“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宋武帝刘裕刘裕第一次北伐,是义熙五年,攻灭南燕慕容超。南燕是鲜卑族趁中原之乱,在齐鲁之地建立的少数民族政权,经常南下杀掠东晋人民。为了消灭鲜卑对东晋的骚扰威胁,刘裕兵锋北指。义熙五年五月,刘裕水道进抵下邳,又改由陆路进至琅邪。慕容超恃勇轻敌,对晋军进入其境不以为虑,不听谋臣公孙五楼的劝谏,全不防备。六月,刘裕未遇抵抗,越大岘山,晋军因此畅通无阻,刘裕以手指天道:“吾事济矣!”慕容超得知晋兵已过大岘山,自率步骑四万拒敌。刘裕以战车四千辆分左右翼,兵、车相间,骑兵在后,向前推进。激战之际,刘裕派兵绕至燕军之后,乘虚攻克临朐,大败燕军,慕容超逃还广固(今山东青州西北)。
刘裕乘胜追击,攻克广固外城。慕容超退守内城。刘裕筑长围困之,就地取粮,同时招降纳叛,争取民心。慕容超先后遣使驰往后秦求援。后秦姚兴虽然派兵前来,但不敢向前援救。晋军在前燕降将张纲的帮助下,制成了飞楼、冲车等攻城器具,南燕军在城上的弓矢火炮完全不能发挥作用。最终广固城被攻克,慕容超率数十骑突围而走,被晋军追获,被押送回建康市斩首。
刘裕的北伐告一段落,大获成功。此时刘裕停在下邳,本想乘此机会荡平河洛。但妖贼卢循鸠集孙恩残部,败晋军于豫章,建康告急。刘裕不得已班师回朝。
义熙十二年,刘裕大举进行第二次北伐。这一次北伐比第一次更加声势浩大,性质也有所不同。第一次北伐是讨伐割据山东的南燕鲜卑政权,属于局部性质的。第二次北伐,可以看做是第一次北伐的继续,沈约《宋书·武帝纪》:“初,公平齐,仍有定关、洛之意,值卢循侵逼,故其事不谐。荆、雍既平,方谋外略。”当时刘裕已经逐渐平定了国内大部分武装割据势力,目的在于荡平关、河,带有全国性质。
而第二次北伐的主要对象是属于羌族的后秦姚泓。当时姚兴已死,姚泓即位,国内政局不稳。刘裕认为有机可乘,乘机大举北伐。义熙十二年八月,刘裕以刘穆之任尚书左仆射,内总朝政,外供军粮,自己率大军分四路北伐。龙骧将军王镇恶、冠军将军檀道济领兵由淮、淝转向许、洛,后秦诸屯守皆望风降附,晋军进展神速。十月,王镇恶军占领洛阳,擒送后秦守将姚洸至建康,并修复西晋五帝的陵寝,设置守卒。
义熙十三年正月,刘裕留其子刘义隆镇守彭城,自率大军北上。此时北魏派十万重兵驻守河北,并以游骑骚扰晋军。刘裕的军队设奇阵或用大弩强槊击败魏军,是魏军丧魂落胆,但因此行军速度缓慢。四月中旬,刘裕才到达洛阳。七月,刘裕全面击退魏军,河南全境被收复。八月,刘裕至潼关,与诸部会合,商议军事方略,决定王镇恶率水军从黄河入渭水,逼向长安。另一路军沈田子由武关趣青泥,姚泓为缓解两面受敌的危局谋划先消灭沈田子军,再抵御刘裕,于是率步骑数万急趋青泥。沈田子军不过千余人,却骁勇异常,人自为战,数次出击竟使姚泓败还长安。王镇恶突破潼关防线,一举攻陷长安,姚泓率群臣投降,被执送建康斩首。刘裕亲自前往拜谒汉高帝陵,大会文武于未央殿,恢复汉家旧仪。
到此刘裕经营中原的大业基本完成,关中、河南都收入刘裕的囊中。但就在此时,从京中传来一个噩耗,为刘裕留守后方的刘穆之死了!刘穆之是刘裕的腹心将领,听到刘穆之的死讯,刘裕顿时心神无主,无心在长安待下去,做好了返回建康的打算。十二月,刘裕任命自己的儿子桂阳公义真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留下腹心将佐王镇恶、沈田子、傅弘之、毛修之、王修等人辅佐小儿成大业,自己返回建康,以便重掌东晋政权。
刘裕走后,在长安的晋军成了强敌环伺的所在,周围有许多胡人政权,特别是北有虎视眈眈的匈奴夏国主赫连勃勃。不久,关中便发生严重的内乱。沈田子怀疑王镇恶有反心,袭杀王镇恶。之后王修杀沈田子,刘义真复杀王修,使晋军的实力严重削弱。晋军被赫连勃勃的夏军打得大败,刘义真匍匐草莽南逃,关中全部覆没。
关中的得而复失,是历史的一大遗憾。司马光编撰《资治通鉴》时不禁感叹:“惜乎!百年之寇,千里之士,得之艰难,失之造次,使丰、鄗之都复输寇手。”
对于关中的失陷,我们能否怪刘裕措置乖方?刘裕为什么急急要返回建康?这是当时的一大疑问,后世对此有不同的解释。后世史家大都认为刘裕南还是为自己篡夺晋朝社稷做准备。首先这样说的,是同时代北朝魏收所著《魏书》中,北魏大臣崔浩对刘裕南还的看法,崔浩断定刘裕回建康是为急于篡位。《魏书.岛夷刘裕传》:“裕志倾僣晋,若不外立功名,恐人望不许,乃西伐姚泓。”与之同时的还有夏国国主赫连勃勃的谋臣王买德的话,王买德闻知刘裕返回建康,对胡夏君主赫连勃勃说,刘裕急忙撤回,“正欲急成篡事耳”。当时北方胡人政权的人物,都一口咬定刘裕南还,就是为了篡夺晋氏江山。果然,两年之后刘裕就迫使晋帝禅位与自己,建立宋朝(习惯上称“刘宋”,以区别后来的南北宋赵宋政权)。明末学者王夫之据此论断:“夫裕欲归而急于篡,固其情已。”说这是刘裕的真情。
但也存在反对的论调。记载有宋一代史实的沈约《宋书》中,这样解释刘裕东返建康的原因:“公欲息驾长安,经略赵、魏,会穆之卒,乃归。”刘裕本来打算长期待在长安,经略河北,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不巧这时候刘穆之病卒,于是仓皇东归。刘穆之突然逝世,打乱了刘裕的整个计划。刘裕担心自己的后方不稳,毅然放弃关中,返回江南。这是站在南朝人士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事件,比较可信。
李延寿《南史》《刘穆之传》:“帝在长安,本欲顿驾关中,经略赵、魏,闻问惊恸,哀惋者数日。以根本虚,乃驰还彭城。”正是采取《宋书》的这个说法。《资治通鉴》卷则说:“始,裕欲留长安经略西北,而诸将佐皆久役思归,多不欲留。会穆之卒,裕以根本无托,遂决意东还。”这是根据《晋书.郭澄之传》的记载:“(刘裕)既克长安,裕意更欲西伐,集僚属议之,多不同。”将领多不肯留在关中,思归江南,也是促使刘裕东归的一大原因。
近代学者吕思勉认为:“宋武代晋,在当日,业已势如振槁,即无关、洛邑之绩,岂虑无成?苟其急于图,篡平司马休之后,迳篡可矣,何必多伐秦一举?武帝之于异己,虽云肆意翦除,亦特其庸中佼佼者耳,反之子必尚多。刘穆之死,后路无所付托,设有窃发,得不更诒大局之忧?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则武帝之南归,亦不得訾其专为私计心也。”全然否定刘裕南还是为了篡位,而是为了安定内部。钱穆在《国史大纲》认为“裕之北伐,在廷之臣,无有为裕腹心者”,“要之江南半壁,依然在离心的倾向上进行。诸名族虽饱尝中原流离之苦,还未到反悔觉悟的地步”。事实上道出了刘裕当时处境的艰难,他必须想方设法维护后方的稳定,江南才是他的重点。
综上所述,刘裕之所以撤出关中、返回建康,在当时的情形下,主要还是刘穆之的突然死亡,导致后方政局不稳,刘裕为了维持后方局势,不得不命驾东返。至于是否如某些人的看法是为了急于篡位,则人心难测,后人只有付之揣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