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如今在世人的心目中,是一个以“敬老”为主要内涵的节日,登高、赏菊、吃重阳糕等节俗,也大多与祈寿有关。这对中国人来说,早已习以为常,然而其实这是一种相当特殊的文化产物,很少有哪个社会像中国这样注重祈寿,杰拉尔德·格鲁曼在《生命延长的观念史》中曾对比指出:“在西方,延长寿论被置于理智世界的外围,甚至被赶到地下;而在中国它被置于中心的位置,并且吸引了很多著名学者,有权势的政治人物,有时候甚至是皇帝自己。”这种追求长寿的全社会愿望,本身就是中国社会心理的变革带来的。与此同时,当下国人似乎还普遍认为,重阳节的这些节俗、内涵都是相当稳定的,似乎自从它形成之后就很少有什么变化。但这也是似是而非的:它们在表面上的稳定之下,其实经历了内在的结构性变化。起源:作为个人救赎的祈寿现在一般认为,重阳节形成于东汉魏晋之际,所谓“汉崇上巳,晋纪重阳”(《旧唐书·德宗本纪》),可见重阳节至两晋始受推重。然而为什么在此时形成这样一个节日?这一点却不易解释。在此,我们首先需要意识到的一点是:一个新的民俗节日是长期社会过程的产物。重阳节的形成,并不只是某个人的偶然之举,它势必有深厚的社会基底为依托。从它的内涵来看,它的出现有一个基本前提,那就是中国人的生命观发生重大转折。追求个体生命的长寿,在如今看来再平常不过,然而,上古时代的观念却远非如此,原始社会注重的是集体的永续繁衍,而非个体寿命。历史学家杜正胜在《从眉寿到长生——中国古代生命观念的转变》中,曾系统梳理了从商周到秦汉生命观的大转变,他的结论是:对殷商时代的人们来说,祖先是个人生命的来源与主宰,具有浓厚的神性,“商王对天神和先公先王几乎无所不求,无所不问,却从没想到要求他们赐予寿考”;到了周代,向祖先祈寿成为普遍的信仰,西周早中期开始祈求子孙万年,“但不论祖先或子孙,他们所关切的都是宗族的生命,而非个人之寿考”,西周凡言天命大抵都是上天对周王之命,专指国祚,不关个人寿命。随着社会中下层的发展,“天命”的意涵才由天子垄断的国祚扩展到社会性的个体寿命,春秋中晚期开始出现一个极大的转变:随着以齐国为中心的东方文化中对身体的重视,人们开始企求不衰老(“难老”),“这又是和个人自宗族中突显出来的风气互为因果的”。与此同时,气化宇宙观的哲学在战国时代逐渐系统化,人们相信“气”是生命的根本,而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行气导引接续天地之气,通过一定的修行达致长寿。这意味着几个重大转变:一、原先注重集体生命,而春秋战国时代则逐渐转向个体生命,原先的垄断被打破;二、原先注重集体生命的延续时,个人是不忌讳也不畏惧死的,周人甚至称颂“好死”,但个体则难免畏惧死,祈求个体的长生不死乃至“万寿无疆”;三、这些个体的长生,是有办法可以达致的,由此出现养生法与修仙术。美国汉学家艾兰曾指出:中国上古所说的“‘命’并非指前世预定(predestination)——这个只是后来由于佛教的传播而输入中国的观念,而是指特定意义上的命运(fate),即所有生命都有其自然规律(naturalorder),像植物的生长、繁茂与枯竭。”既然如此,那么如果掌握其自然规律,按照一定的程序来修行,就是可以通过个人努力实现的——以前的“命”是上天所赐,个人无能为力,但战国以后人们却相信个人可以设法延年益寿,这和儒家“成德”、“成才”的观念一样强调个人努力。这些变化,在东方的齐文化中表现最为突出,故当时修仙求道的著名方士如徐福、李少君、河上公、安期生等都是齐人。这是一个长达数百年的过程:个人的自我意识觉醒,从宗族社会的链条中游离出来,人们开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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