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
本文是“三国史札记”系列第二篇。主要讲述魏蜀吴三国帝王的逸闻趣事。
登场人物有曹操、曹丕、曹叡、刘备与孙权。
希望本文能为读者朋友带来些许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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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武帝轻佻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魏人笔下的曹操,是个厉行节俭、崇尚法治的肃穆之主。
同时代蜀人笔下,曹操面貌一变,是窃国奸宦,是刘备口中的“老贼”。
权以露布于蜀,刘备闻之,曰:“老贼不死,祸乱未已。”--《献帝春秋》
而在吴人笔下,其更是沦为“轻佻放纵无威仪”的“老流氓”。
各家说法,因立场相异,难免牴牾。但也不可否认,魏武本人确有“达观善谑”的一面。
吴人笔下的魏武,是个头戴巾帻,不饰威严的“布衣之雄”。
特别强调一点,两汉士人为凸显身份,成年后要戴“冠”;而巾帻一类的“包头帕”,是庶民专利,非官僚贵族所用。
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刘玄),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诸于绣,莫不笑之,或有畏而走者。--《后汉书卷一-光武帝纪》
注:吏士官僚“冠帻”(戴头巾)的行为,在东汉初期会遭到士民嘲笑。
巾帻用于贵族的记载,始自西汉元帝。元帝额上有“壮发”,故戴巾帻遮羞。
我儿男也,额上有壮发,类孝元皇帝。--《汉书卷九十七外戚传》
“壮发”未详何物,但元帝自诩“未满四十而发齿堕落”,恐怕“壮发”实际是“脱发”的隐喻。类似今天“吉屋”是“空屋”的隐喻一般。
注:粤语中“空”与“凶”同音。故“空房”称作“吉屋”。
《傅子》所谓“袁绍、崔钧之徒,虽为将帅,却也常戴巾帻”。借此嘲弄门阀自降身份,与庶民同礼。
汉末王公,多委王服,以幅巾为雅,是以袁绍、崔钧之徒,虽为将帅,皆著缣巾。--《傅子》
注:灵帝时绍为司隶校尉,钧为太尉,位高权重。故不应戴巾,而应戴冠。
魏武轻佻、简易、无威重吴人笔下的曹操,每天头戴小巾,身携小佩囊,内装汗巾饰品,一副“东方不败”的鬼样。歌舞艺妓时时在侧,夜以继日。
曹操与宾客谈笑欢宴,至兴起之处,纵情狂笑,以至前仰后合,脑袋居然砸进杯盘案盏之中(彼时无桌椅,吃饭时设一矮几,跪于榻上)。
太祖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日达夕。被服轻绡,身自佩小鞶囊,以盛手巾细物,时或冠帢帽以见宾客。每与人谈论,戏弄言诵,尽无所隐,及欢悦大笑,至以头没杯案中。--《曹瞒传》
大笑过后,抬头张望,惊讶地发觉,包头小巾帻都被酒菜弄脏了。
肴膳皆沾污巾帻,其轻易如此。--《曹瞒传》
这与曹操“跣出往见”许攸相类似,可知绝非污蔑。且陈琳为袁绍做檄文,骂操为“鹰犬之辈”;再结合《世说新语》中“袁曹抢亲”的趣闻,亦可窥见魏武确有“放荡不羁”的另一面。
②文帝射雉
文帝好畋猎,喜射野鸡。
曹丕与其父相似,身配香囊,洋洋自得。
有次因为熏香太过呛鼻,竟惊到御马,一口咬伤了曹丕膝盖;痛得呲牙咧嘴。
帝将乘马,马恶衣香,惊啮文帝膝。--《魏书二十九方技传》
丕游猎无度,美其名曰“不忘戎事”。侍中辛毗经常跟着主子出去打猎,这对文士出身的辛毗而言,很是辛苦。
魏武亦喜射鸡,单次出猎,曾“怒射”六十三头野鸡。
(魏武)才力绝人,手射飞鸟,躬禽猛兽。尝于南皮一日射雉,获六十三头。--王沈《魏书》
有次曹丕打完猎,心满意足,浑身大汗地感叹:
“射鸡真是爽死了!”
尝从帝射雉,帝曰:“射雉乐哉!--《魏书二十五辛毗传》
辛毗哭丧着脸,说道:
“皇上你是爽死了,我们这群跟班的可是累死了!”
毗曰:“于陛下甚乐,而于群下甚苦。”--《魏书二十五辛毗传》
曹丕闻讯,默然不语,灰溜溜地回宫了。
射雉乐哉辛毗是曹丕心腹,是黄初年间的四位“侍中”之一。
注:侍中,应对左右,出入帷幄,时随乘舆。
建安二十二年()丕得立太子,曾搂着辛毗大笑大闹,二人亲近可见一斑。因此辛毗自然可以畅所欲言。
初,魏文帝得立为太子,抱毗项谓之曰:“辛君知我喜不?”--《晋书列女传》
与辛毗相对的,就是故西曹掾崔琰。
崔琰和辛毗一样,都是门阀大族。严格说来,清河崔氏的门第,比颍川辛氏还要高出不少。
崔琰在世时,亦曾目睹曹丕率众出城射鸡。琰不悦,顶撞了曹丕。
太祖征并州,留琰傅文帝於邺。世子仍出田猎,变易服乘,志在驱逐。琰书谏。--《魏书十二崔琰传》
曹丕出猎,志在驱逐,崔琰书谏曹丕虽然表面恭敬,还将车舆马具都捣毁,以示自厉;但内心却对崔琰怀恨。
理由无他,崔琰把侄女儿嫁给了曹植,这分明是“公开做对”;又阻挠曹丕射鸡,这是要上天了。
虽然崔琰后来试图与曹丕和解,在魏武密函询问立储时,公开支持曹丕,但丕却毫不领情。反而在崔琰下狱时默然不语,还命令自己的狗腿子们也集体噤声。
最后崔琰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
要知道,崔琰的同事、东曹掾毛玠下狱时,曹丕动用了桓阶、和洽轮番求情,最后毛玠得救,归家终老。
时桓阶、和洽进言救玠。玠遂免黜,卒于家。--《魏书十二毛玠传》
可见崔琰之死,是曹丕坐视不理,任其自灭。
同样是劝阻主上射鸡,崔琰、辛毗二人待遇,云渊之别。
崔琰不循亲疏大忌,自取灭亡,悲夫!
看《辛毗传》可知,曹丕在崔琰死后,是愈发游猎无度了。
③明帝的半袖衫
明帝任心而行,不着法服,而好缥绫半袖衫。
魏明生母是“倾动河北”的甄夫人,故天姿秀出,神明俊朗。
帝天姿秀出,立发垂地。--王沈《魏书》
帅哥皇帝曹叡,自恋程度远过父祖。
明帝在宫中,经常头戴绣帽,身披淡青色绣花半袖衣,顾影自怜,怡然自乐。
有次城门校尉杨阜、入宫面圣。见到天子这幅打扮,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皇上你穿的、是什么规格的礼服?”
阜常见明帝著绣帽,被缥绫半褎,阜问帝曰:“此於礼何法服也?”帝默然不答,自是不法服不以见阜。--《魏书二十五杨阜传》
注:褎即袖。
明帝常著绣帽,被缥绫半褎杨阜以“刚直壮烈”闻名。当年骠骑将军曹洪,令舞女穿半透明的罗衫,踏鼓而舞时,便是杨阜厉声骂座,称洪“淫过桀纣”。
洪置酒大会,令女倡著罗縠之衣,蹋鼓,一坐皆笑。阜厉声责洪曰:“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何有於广坐之中裸女人形体!虽桀、纣之乱,不甚於此。”--《魏书二十五杨阜传》
“声名在外”的杨阜,令明帝很是惭愧。于是从此不穿法服,便不召见阜。
但从行文顺序上,亦可看出,此“礼遇”仅针对杨阜。明帝召见其他大臣时,依然是一副“头戴绣帽,身披半袖衫”的轻浮形象。
虽说明帝行为略为放肆,但君王接见臣子,大抵如此。
像“刘邦洗脚见英布”,“汉武如厕召卫青”,皆如此类。
汉王方踞床洗,而召布入见。布大怒,悔来,欲自杀。--《汉书英布传》
武帝踞厕而见卫青,不冠不见汲黯。青虽富贵、不改奴仆之姿。--《东坡志林》
当代文艺影视作品中,皇帝每次露面都是“卤簿法驾、衣冠俨然”,那完全是不切实际的意淫。除了祭祀大典和军戎大事,大部分时间,皇帝都穿“休闲服”。
影视作品中、“法服乱入”最为严重的当属明清。其中明朝皇帝戴“冥器”临朝,清朝皇帝穿“朝服”听政,贻笑大方。
注:明朝皇帝的“翼善冠”应是黑丝,金丝的是陪葬品。清朝皇帝一般穿“常服”,偶尔穿“吉服”,大典时才会穿“朝服”(带方形披肩那种)。
魏晋皇帝也是人,谁没事儿闲的天天穿法服,戴十二旒冕啊,累都累死了。
④刘备的恶趣味
除了“喜怒不形于色”,先主另有“猎奇放达”的一面。
刘备入蜀,擢拔川地儒生为学官。
因彼时丧乱,学制不立,所以很多文章典籍不免散佚亡失。再加上纸张还未普及,所以“孤本”的文学经典便成了香饽饽。
当时蜀中有两名学者,一位叫胡潜,一位叫许慈。二人情好不睦,相互攻讦,家中书籍也互不借阅,彼此藏私。关系坏到这种地步。
值庶事草创,动多疑议,慈、潜更相克伐,谤讟忿争,形於声色;书籍有无,不相通借。--《蜀书十二许慈传》
刘备听闻此事,便召见二人。结果二人竟在刘备面前大吵起来,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最后竟发展到“御前犯驾”,彼此相互殴打,把刘备都吓了一跳。
时(慈、潜)寻楚挞,以相震攇。其矜己妒彼,乃至於此。先主愍其若斯。--《蜀书十二许慈传》
于是,刘备做了一个非常令人哭笑不得的举动。
备找来歌舞艺人,让他们将许慈、胡潜二人互殴的故事,编成了一出小品,然后大宴文武。
群僚大会,使倡家假为二子之容酒席上,歌舞艺人们扮演着许、胡二位“学棍”,模仿着他们的腔调,彼此谩骂,相互殴斗,而刘备君臣则喝的烂醉,伴着轻松的音乐歌舞,嬉笑欢闹,前仰后合。
群僚大会,使倡家假为二子之容。效其讼阋之状,酒酣乐作,以为嬉戏。--《蜀书十二许慈传》
剧情的高潮,是歌舞艺人扮演的许慈、胡潜,使用道具刀棍相互搏杀,场面十分畅快。
初以辞义相难,终以刀杖相屈。--《蜀书十二许慈传》
先主之恶趣味乃至于此。
让我想起雒城欢宴时,刘备借着酒劲儿对庞统戏言:“武王伐纣,前歌后舞,好不快活!”
先主醉,怒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非仁者邪?”--《蜀书七庞统传》
可惜庞士元天命不永,否则若活着看到刘备编排的“讽刺小品”,估计也会十分欢乐吧?
⑤孙权的“天命论”
虽说“君权神授”是封建帝王的专利,但使用不当,往往也会闹出大笑话。
吴嘉禾二年()冬,辽东太守公孙渊,遣使渡海,向孙权称臣。
公孙渊本就是个首鼠两端、乍前乍却的小流氓。其立场摇摆,或仕曹魏,或仕孙吴,莫衷一是。
孙权当时已经老糊涂了,听闻公孙渊称臣,激动异常。立刻派遣万余军队携带金珠财宝、九锡方物,以及自己撰写的“伪诏”,去辽东给公孙渊加授“燕王”爵位。
权以公孙渊称藩,遣张弥、许晏至辽东拜渊为燕王。--《吴书七张昭传》
不出所料,这群渡海赴辽东的万余吴人,都被公孙渊捆送曹魏,而金银财宝则被渊“尽数笑纳”。
东窗事发之前,孙权还在做着“混一天下”的白日梦。他激动地对臣僚说:
“昔日成汤得伊尹,文王得太公,因此成就霸业。但是伊尹与太公,和我得到公孙渊相比,似乎也黯然失色了。”
虽汤遇伊尹,周获吕望,世祖未定而得河右,方之今日,岂复是过?--《吴书二吴主传》
群臣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紧接着,孙权又放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言论:
“朕以为,通过公孙渊称臣于吴国来看,天下统一,是可以确定的了。”
普天一统,於是定矣。--《吴书二吴主传》
普天一统,於是定矣等到“吴使被杀,财宝被夺”的消息传来,孙权气到吐血,再也不提什么“天下一统指日可待”的鬼话了。
权怒曰:“朕年六十,世事难易,靡所不尝,近为鼠子(即公孙渊)所前却,令人气涌如山。”--《江表传》
过了几年,孙权愈发老迈,可能把当年的丑事忘干净了,便又“故态复萌”。
赤乌元年(),灾异频仍,叛乱迭起,而孙权为缓解财政危机,铸造“直千钱”,这比刘备铸“直百钱”还过分。
赤乌元年春,铸当千大钱。--《吴书二吴主传》
就在内忧外患、国事日非的情况下,孙权又犯了自恋病,斥责臣下,说:
“国家出了问题,这是谁的责任?昔日管仲辅佐桓公成就霸业,朕认为自己和齐桓相比,无疑已经超越了桓公;你们和管仲相比,又做得如何呢?”
以此言之,孤於齐桓良优,未知诸君於管子何如耳?--《吴书二吴主传》
一股崇祯的味道扑面而来。“非朕之过也,皆群臣误朕”。
陈寿笑骂孙权是个“越老越不靠谱的糊涂蛋”,可谓精洽。
(权)性多嫌忌,果於杀戮,暨臻末年,弥以滋甚。至于谗说殄行,胤嗣废毙。--《吴书二吴主传》赞语
不知陈登、文聘、张辽、满宠若泉下有知,听到孙权“天下一统、计日而待”的昏言昏语,又当作何感想?
孙权便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希望本文为读者朋友带来些许乐趣。
我是胖咪,希望你幸福。
我是胖咪,百家号历史原创作者。漫谈历史趣闻,专注三国史。从史海沉钩中的蛛丝马迹、吉光片羽,来剖析展开背后隐藏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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