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娄太后一心护短的强势母亲

北齐武明太后娄昭君,是北朝后期一位颇有争议的政治家。她和北齐神武帝高欢生的六个儿子中,有四位当上了皇帝,这在数千年封建王朝史上是一个难以达到的高度。然而细究历史真相,其中却蕴藏着许多令人非议的细节。娄太后前半生辅佐夫君开基立业的英名,一定程度上又被几个皇帝儿子抵消,娄太后之一生,用毁誉参半来形容似乎不为过。

北齐东安王娄睿(娄太后内侄)墓壁画《鞍马游骑图》

样样都好只是护短

娄昭君生于北魏末年,世居北魏北部边疆的军城怀朔镇(今内蒙古自治区固阳县境内),娄家在当地是豪强之族,当时豪强之间流行互相联姻。娄昭君到了论婚嫁之年,登门求亲者络绎不绝。娄昭君很有主见,不肯与凡庸之辈结婚,亲自挑选当时地位低下的士兵高欢为婿。高欢家贫无力置办聘礼,娄昭君拿私房钱给他,要他来提亲。

娄昭君识人的眼光着实高明,高欢是一位心机深沉、富有雄韬伟略的杰出之士。北魏末年六镇大乱,高欢一步步从部落小帅开始慢慢崛起,创立了北齐帝国,娄昭君一直扮演着贤内助的角色,为帝国基业的开拓立下了汗马功劳。史载娄昭君“性宽厚,不妒忌,神武姬侍咸加恩待”。高欢为缓解北方柔然的压力,准备迎娶一位柔然公主,但公主一来必然是正妻,势必影响娄昭君。犹豫不决之际,娄昭君主动表态:“国家大计,愿不疑也。”柔然公主娶来,娄昭君主动让出正室之位,避免了一场宫廷之争,时人莫不称赞。

然而,娄昭君的缺点与其优点一样明显。娄昭君生了六男二女,在家教上似乎不怎么细致,尤其对儿女的人格、品德教育很不重视,其长子高澄、次子高洋、第九子高湛(按高欢全部儿子排序)都有严重的人格或品德缺陷。

高澄少年时就十分好色,与父妾郑大车有苟且之事。高欢暴跳如雷,打了高澄一百杖,将其幽禁起来。高欢恼恨娄昭君教子不严,传令不与她相见。后来在大臣司马子如的劝说下,娄昭君带着高澄一步一叩头给高欢道歉,才勉强消除了这场矛盾。教训如此深刻,娄昭君却并未借此对诸子痛加训导,虽说不上放任自流,却也是管教稀松。追根究底,是娄昭君的偏爱护短心理作怪。

客观地讲,她的六个儿子中,高澄、高洋、高演三人都英武过人、子类父风,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在娄昭君看来,那是一俊遮百丑,何必对他们求全责备。

这种溺爱的心态间接害了几个儿子。高澄在高欢死后,续娶了柔然公主,还生了一个女儿,对外宣称是按柔然人子娶父妾的风俗办事,实则自北魏入中原以来,鲜卑王朝早就放弃了这种落后的婚俗,如此掩耳盗铃,惹人耻笑。更严重的是,高澄后来逼幸北豫州刺史高慎之妻,逼得高慎率军叛逃;又玷污二弟高洋的妻子李氏,引发兄弟之间连环报复,高氏皇族一片乌烟瘴气。这些惨象,都在娄昭君及身之年发生。

纵儿欺孙宗室相残

若仅是家庭内护短,勉强还能理解,对国政的影响尚不算严重。然而,娄昭君居然把这种家庭关系的毛病,延伸到皇位继承上来,酿成了不可挽回的恶果。

高欢死后,长子高澄继承其东魏丞相之位,实际上与曹操、司马昭一样都是不挂名的皇帝。高澄不久死于刺杀,其弟高洋废东魏皇帝自立为帝,是为北齐文宣帝。高洋在位十年,因为荒于酒色,三十一岁就病死了。高洋在位期间北拒柔然、西压北周,威势达到顶点。但谁也没想到,强大的北齐王朝以高洋去世为标志,一夜之间陷入紊乱。

关键问题就出在皇位传递上。高洋遗诏由太子高殷继位,命汉臣杨愔、燕子献、郑子默等辅佐幼帝。高洋未死之时,就担心常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势力过大,死前暗示几个心腹大臣要提防二王。杨、燕等人遂全力护持幼主,遵幼主之母李氏为皇太后,娄昭君为太皇太后,又连连颁布新政策,意欲夺去二王手中所掌军政大权。这些事贯彻了高洋的意图,意在加强中央集权,不管从法统上还是实际权力运作上都没有什么错,但这些举措严重触怒了娄昭君。

娄昭君怒在两个方面。其一,太皇太后虽然辈分高,但无法再直接对皇帝施加控制。这个道理很好理解,即使在寻常百姓家,奶奶和妈妈谁对幼儿的影响更大一望可知。尤其是对儿媳妇李氏,娄昭君更是视如眼中钉、肉中刺。娄昭君向来对胡汉之分十分在意,李氏是河北大族赵郡出身,既有胡汉成见在前,眼下又面临权力分割,老太太愈发无法忍耐。其二,杨愔、燕子献等人的政策剥夺娄昭君两个爱儿的权力,在娄氏母子看来是严重的政治挑衅。

愤怒的娄昭君果断出手,以宗族之长的身份宣布一切大政均由她决定,不准李氏插手。同时密谕高演、高湛发动兵变,在大臣朝议之际当庭打死杨愔、燕子献等。可怜杨愔忠于高氏,临死前受尽侮辱,眼睛被打得掉出来一只,仍然坚持维护高殷。杨、燕等人被诛后,常山王高演势力独大,娄昭君无法收场,索性下诏废掉孙子高殷,改立儿子高演为帝,她自己则恢复皇太后的名分。

历代王朝中,幼侄与成年叔父的夺位之争所在多有,本不稀奇。高家这出闹剧的奇特之处在于,娄昭君居然在自己的亲生儿孙之间强行分出远近,偏向儿子、疏远孙子。如果只是民间老太太如此偏心,倒也无甚可虑。然而涉及帝位传承,这种无脑拉偏架行为的破坏力,就不可小觑了。王朝帝位传承向来以父死子继为主流,自周秦以来,又分化为立储以嫡、立储以贤、立储以长等各种分枝。兄终弟及制度,自殷商灭亡后就退居末流,除非宗室下一代的确无人,才会实行。这是经过历史检验的较为可靠的制度,具有现实合理性。娄昭君纵子欺孙的短视行为,不仅严重离间了几家儿孙的关系,更造成了北齐继承制度的紊乱,北齐王朝自此陷入不断的宗室相残。

高演登位不久便因意外受伤而死,享祚仅一年零三个月,得寿二十有七。在此之前,高演惧怕废帝高殷东山再起,已将其处死。他死前自知幼子高百年不足以在高湛等宗室强王面前自立,干脆舍子传弟,下诏将皇位传于九弟高湛。

此时娄昭君仍握有实权,若是回归到父死子继的正路上,北齐也能悬崖勒马,避免大乱。但娄昭君仍是近儿而远孙,喜洋洋地下令让高湛继承大位。高湛继位后,不再实行兄终弟及,却为防宗室中成年的兄弟、侄儿作乱,终于走上宗室相残的绝路,先后无罪杀死多位宗王,北齐国势日衰一日终至无法挽救。

自矜私智家风失序

娄太后为人很自负。《北齐书》之《神武娄后传》记载过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故事,说娄昭君生六男二女,每次怀孕都做过很奇异的梦。孕大儿高澄时梦到一条断龙(寓高澄中道而死),孕二儿高洋则梦到一条顶天立地的大龙(寓高洋称帝),孕六儿高演是蠕龙于地(寓高演意外受伤致死),孕九儿高湛是龙浴于海(寓其亦称帝),孕八儿高淯和十二儿高济梦到鼠入于衣(这两位一个早死一个不成器)。

古史中这类段子很多,大多是皇族故意制造神秘气氛,或是著史者强行附会,《史记》中刘邦之母遇龙开了先河,后世著世全是拾其牙慧,无甚稀奇。娄昭君的吉梦自然都是她自己说出来的,目的明显,就是有意渲染自己受命于天,隐指自己是高氏皇族的执掌者。

文宣帝高洋在位时亦曾多受强势母亲的控制,对母亲甚至颇有怨言。当高洋少年之时,老大高澄少年早慧,知道二弟对自己继承大位构成潜在威胁,经常欺负高洋。高澄嘲笑高洋长得丑(高氏兄弟相貌大多俊美),说如果这样的人也能得到富贵,那相术就不成立了。以长凌弱发生在亲兄弟之间,做父母的必须出手干预,但娄昭君从来不管,放任老大为所欲为。大概在娄昭君内心深处,对高洋的轻视亦同于高澄。

后来高澄被刺、高洋继位,高洋立即决定废掉东魏而称帝。娄昭君却一反常态地反对,认为以高欢、高澄之雄武尚且没有废魏自立,你怎能超越父兄?实则高澄遇刺前正在干的事,就是谋划何时举行废帝登位大典,只不过天不予寿,没让高澄走完最后一步。高洋多年受到轻视排挤,对母亲的怨怒可想而知。有一次他酗酒失德,冲入后宫,怒不可遏地把娄昭君从椅子上推下来,致其摔伤,大概是多年怨气的爆发。

高湛是娄昭君拉偏架政策的受益者,但对母亲也不甚尊敬。娄昭君因为孙子高殷被杀,要求高湛不要迫害高演的儿子高百年。高湛大概理解成母亲仍要控制他、威胁他,想当隐形太上皇,与二哥高洋一样对母亲愤愤不平。高湛继位的第二年,娄昭君病逝,高湛居然不肯为母亲服丧,依旧穿着绯红衣服,宫女进奉白色孝衣,他竟然一把扔掉。两年后,高湛又想起娄昭君的话,迁怒于高百年,亲自把高百年殴死,血流了一地。母子相怨,何至于此!

娄太后由早年英明转为晚年昏聩,根源乃是偏爱之心太过。人性或偏爱长子,或溺爱幼儿,或重男轻女,在寻常百姓家很常见。只是这种小毛病经过最高权力的放大,竟然裂变释放出如此强大的破坏力,或许是娄昭君始料不及的。

(原标题:北齐娄太后:一心护短的强势母亲)

来源:北京晚报作者:陈峰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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