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米、蔡之所学,可谓同出一源,他们皆由唐至晋以攀上古,所学书家亦大抵相同。然而他们同入异出,风格迥异,所达成就亦为悬殊。
这里先说米芾。米芾幼年便致力学书,由下而上,顺序渐进,泛滥各家。《群玉堂帖》中有其自叙学书之经历:“余初学颜(真卿)、七八岁也,字至大,一幅写简不成。见柳(公权)而慕紧结,乃学柳《金刚经》。久之,知出于欧(阳询),乃学欧。久之,如印板排算。乃慕褚(遂良)而学最久。又慕段秀转折肥美,八面皆全。久之,觉段全绎展《兰亭》,遂并看法帖;入晋魏平读,弃锺方而师宜官《刘宽碑》是也。篆便爱《咀楚》,《石鼓文》又悟竹简以竹聿行漆,而鼎铭妙古。老焉,其书壁以沉传师为主……”
据此可知,米芾“集古”的大概过程,由浅渐深,追溯上古。并且不专一家,择善而从,有长即学,遇短即舍,采取广收博取的办法。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出米芾“集古”过程是一个不断“慕”而又不断“悟”的辩证发展过程。在米芾师法古人,不断地“慕”和“悟”的过程中,形成了米芾学书的重要方法———扬弃,尤其是纵向的扬弃过程。从这过程我们不难发现米芾对书法美的追求的轨道,由唐人的“法”步入魏晋的“韵”,由有法之境化入无法之境,终于回归到开拓自己的“意”的境界。
米芾晚年曾说:“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米芾“集古字”之所以成功,固然与他“一日不书便觉思涩”的勤学苦练,根植传统扎实的功力有关,但更主要是米芾敢于否定前人。在他寄薛绍彭的一首诗中,更能概括他的持论,“欧怪褚妍不自持,犹能半蹈古人规;公权丑怪恶扎祖,从兹古法荡无遗。张颠与柳颇同罪,鼓吹俗子起乱离;怀素噶獠小解事,仅趋平淡如盲医。”这里可以看出米芾并非盲目地否定一切,他所否定的只是那些貌合神离的形式,对于传统的“古法”他是十分谨慎,甚至是十分重视的。这正是米芾书法的根本立足点。
再说蔡襄,“君谟始学周越书,其变体出于颜平原。”蔡襄的大、中楷基本取法于颜真卿,如《昼锦堂记》、《泉州万安渡石桥》、《北京韩魏公祠堂记》、《颜鲁公告身帖跋》等。其用笔、结体殆与颜同,但远不如颜之大度,也谈不上颜的气势。蔡除了学颜真卿外,唐有名的书家他几乎都临写到了,如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柳公权、徐浩等。在《万安桥记》中,有的则是虞世南的笔意,如其中的“尺”“金”“造”等字,而有的又似于欧阳询的笔法。从笔法方面说,蔡襄确是善于吸取前人之所长。
蔡襄的行书多用晋二王之法。与米芾一样,蔡襄转益多师,进行广泛地吸收。但他们略有不同,米芾多取其意,蔡襄多取其形。诚如清人康虞说:“余谓宋人得晋唐形似者,惟公为然”。在蔡襄书法中确实取前人点画形似较多,而神似新意不足。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蔡襄与米芾师承基本相同,但学习方法,追求的目标不同,其效果自然大相径庭。
虽然蔡襄的书法仍没有脱离宋书尚意的一面,但是他对点画之精心雕凿,刻意求工的痕迹仍然是十分明显的。怪不得程嗣昌云:“君谟但能模学前人点画,及能草字而已”。这与米芾一心追求真趣,“只知酿蜜不留花”的方法是大不一样的。因此,他们的成效亦大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