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由洗耳图应为西晋嵇康所作中国社会

先唐名画《巢由洗耳图》在唐代《贞观公私画史》和《历代名画记》中被认为是西晋嵇康所作,在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又被认为是南齐蘧伯珍作。《巢由洗耳图》真迹已经不存,唐宋画史中的记载孰是孰非,至今未有定论。

《图画见闻志》在宋元以来出现多种版本,目前校注《图画见闻志》的学者主要有黄苗子()、俞剑华()、邓白()、米田水()、王其祎()等。从时间上来看,黄苗子和俞剑华的校注最早,分别完成于年和年。黄苗子校点依据的底本是士礼居原藏宋刻配元抄本,参校本是明翻宋本和毛晋汲古阁《津逮秘书》本。在黄苗子校注的《图画见闻志》中,笔者发现《巢由洗耳图》作者是南齐“蘧僧珍”,而不是汲古阁《津逮秘书》本中的“蘧伯珍”,黄苗子对此未加说明。

在俞剑华校注的《图画见闻志》中也作“南齐蘧僧珍有《巢由洗耳图》”,底本也是宋刻配元抄本。他在“蘧僧珍”校记中指出,“‘僧’,汲古本误作‘伯’,僧珍乃蘧道愍外甥,师道愍之画”。笔者从中了解到:蘧僧珍是蘧道愍的外甥,曾跟随蘧道愍学习绘画;历史上并没有蘧伯珍这个人,汲古阁《津逮秘书》本写作“蘧伯珍”是错误的。

年出版的《图画见闻志》(辽宁教育出版社)中,校者王其祎依据的底本是《四部丛刊续编》影印的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刻配元抄本,参校本是明代毛晋汲古阁《津逮秘书》本。但《图画见闻志》中出现的也是“蘧僧珍”,这说明王其祎同样没有采用《津逮秘书》本。

上述学者中,邓白、米田水的校注中采用汲古阁《津逮秘书》本的说法——“南齐蘧伯珍有《巢由洗耳图》”。但米田水并没有严加校正,他把“蘧”写成“遽”,甚至在该处文字注释中,也把“蘧僧珍”写成“遽僧珍”。在米田水的校注序言中,他提到以《四库全书》本作为底本校点《图画见闻志》。邓白校记中注意到学界在这个问题上的分歧,但他说“各家都没有提到伯珍有《巢由洗耳图》”是不准确的。

于此,笔者发现《图画见闻志》所载《巢由洗耳图》的作者归属有两种记载,宋刻配元抄本中是“蘧僧珍”,汲古阁《津逮秘书》本中是“蘧伯珍”。从时间上来看,宋刻配元抄本在前,汲古阁《津逮秘书》本在后,故黄苗子、俞剑华、王其祎都采用了宋刻配元抄本中的“蘧僧珍”,但缺少令人信服的校记。另外,《图画见闻志》被《四部丛刊续编》收录,而汲古阁《津逮秘书》则被《丛书集成初编》收录。这两套丛书都广为流行,由此造成其中异文的流行。

那么,针对宋刻配元抄本《图画见闻志》中出现的“蘧僧珍”,其他画论中有没有出现呢?笔者在《续画品》《续画品录》《历代名画记》中发现了相关线索。

南朝陈姚最所撰《续画品》中提到,“释僧珍、释僧觉:珍,蘧道愍之甥;觉,姚昙度之子。并弱年渐渍,亲承训勖。珍乃易于酷似,觉岂难负析薪?染服之中,有斯二道,若品其工拙,盖嵇、聂流”。对于《续画品》的真实性,《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指出,“凡所论断,多不过五六行,少或止于三四句,而出以俪词,气体雅隽,确为唐以前语,非后人所能依托也”。据此,笔者认为《续画品》所记录信息较为可信。但这里并没有出现“蘧僧珍”这个人名,与“蘧僧珍”比较接近的名字是“释僧珍”。“释僧珍、释僧觉”显然是对出家人的称呼,所以晚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又称为“沙门僧珍”,邓白在注解中也提到“沙门僧珍”。依据《续画品》可知,“僧珍”本不姓蘧,他的舅舅姓蘧。

裴孝源《贞观公私画史》出现另一个与“蘧僧珍”较为接近的名字“蘧师珍”,蘧师珍只见于此处。后来,唐代李嗣真在姚最《续画品》的基础上撰写《续画品录》,文中才第一次出现“蘧僧珍”,并置于“中品上”。笔者判断应是抄写错误,“僧珍”的舅舅姓蘧,他不太可能也姓蘧。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又出现新的文本内容,首先是关于僧珍的舅舅,“蘧道愍,谢云与章继伯并善寺壁,兼能书扇,人马数分,毫厘不失,别体之妙,可谓入神。蘧始师章,水寒于水”。张彦远引用谢赫的说法,但又多出“蘧始师章,水寒于水”八字,笔者始知蘧道愍曾跟随章继伯学习绘画,且青出于蓝。

张彦远又说到,“道愍外甥沙门僧珍师道愍之画,姚最云:‘嵇、聂之流,与惠觉同品’”。从僧珍、道愍存在甥舅关系的判断可知,张彦远引用了姚最的说法。张彦远注曰,僧珍“有姜嫄等像、豫章王像、康居人马传于代”,这与《贞观公私画史》中记载的《唐居人马图》不同。笔者以为,“唐”乃“康”之误,“康居”是西域古地名,此处有关僧珍画作的介绍,当以张彦远所记为准。张彦远的谨慎还体现在对“僧珍”姓氏问题的处理上,他没有采用裴孝源《贞观公私画史》的“蘧”姓说,而是使用“沙门僧珍”的说法。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原文应是“南齐蘧僧珍”,“南齐蘧伯珍”的说法是毛晋汲古阁校书时的误写,因为唐宋画论中并没有出现这个人名。值得注意的是,毛晋汲古阁《津逮秘书》中既有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又有郭若虚的《图画见闻志》。但两书中均出现的“僧珍”,人名没有统一,《历代名画记》中书作“沙门僧珍”,《图画见闻志》中书作“蘧伯珍”,很显然应是存在失校。

关于《巢由洗耳图》作者问题,笔者比对有关古书中的文本时,发现一处行文上的特征。《巢由洗耳图》的作者权属首次出现分歧虽然是在《图画见闻志》,但其根源应追溯到裴孝源《贞观公私画史》。在《贞观公私画史》中,裴孝源笔下“蘧师珍”与“嵇康”两条记录前后相连,在“右二卷蘧师珍画,梁朝官本”之后,紧接着就是“《巢由洗耳图》,《狮子击象图》。右二卷题云嵇康画,未详,隋朝官本”。这两段文字竖排且不加标点,在传抄过程中极易因下笔先后而导致人名和画作的混淆。

那么,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有没有类似传抄错误呢?笔者以为不但有,而且不在少数。据邓白研究,郭若虚文中存在若干“疏忽”与笔误,有时甚至难以卒读。《巢由洗耳图》作者为“蘧僧珍”这种说法只见于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其他各家画论都没有提到蘧僧珍(或者蘧伯珍、蘧师珍)有《巢由洗耳图》。笔者据此推测,郭若虚或许就是在转录前人画论内容时,错把《巢由洗耳图》归到了“蘧僧珍”名下。因此,不管是在《图画见闻志》宋刻配元抄本中出现的“蘧僧珍”,还是在毛晋汲古阁《津逮秘书》本中出现的“蘧伯珍”,其实都是延续了郭若虚的传抄错误,而不是宋、元、明刻书人的失误。郭若虚对《巢由洗耳图》作者的记载是不可靠的,其作者应是嵇康。

(作者单位:青岛科技大学中文系)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吕辛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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