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虎年已然来临,人们在喜迎虎年春节期间,互致问候和祝福的信息中,使用最多的语言,是含有“虎”字的成语、典故和诗句。
在蔚为大观的中华古典诗词中,含有“虎”字的最霸气最豪迈的一句,当推南宋豪放派词人辛弃疾的名句——“气吞万里如虎”!
这令人神往的七个字,出自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词中道: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联系前几句,可见辛弃疾用“气吞万里如虎”这七个字赞颂的是一个曾经金戈铁马、横扫天下的历史人物——“寄奴”!
这位“寄奴”,何许人也?
原来他就是终结晋朝一百五十五年统治的刘裕,他也是南朝刘宋帝国的创建者。
刘裕,字德舆,小名寄奴。在门阀森严的东晋末年,刘裕的出身却很寒微,这从辛弃疾“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的描述中就可以看出端倪。但是向上溯源,刘裕的先祖却是响当当的“皇族”。
刘裕的远祖,是西汉初年的楚元王刘交。刘交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就是斩蛇而起的西汉帝国的开国皇帝刘邦。
西汉初,刘交受封楚地,建国彭城,其子孙就世世代代居住在彭城。
公元年,西晋皇室南渡江南,司马睿在建邺延续晋朝,史称东晋。刘氏家族也从彭城迁徙至丹徒县京口里。
刘裕的祖父刘靖,当过东安太守。而他的父亲刘翘,只做过郡功曹一类的小官。
公元年4月16日,刘裕出生。据唐朝李延寿撰写的《南史》记载:刘裕出生的那天晚上,“神光照室尽明,是夕甘露降于墓树”。而刘裕刚呱呱落地,他的母亲赵氏就暴亡了。用现代医学来推测,刘裕的母亲可能死于产后大出血。
刘裕的父亲刘翘认为这个新生儿,是个“克母”的不祥之物,一怒之下,想把他抱出去扔掉。
但是他的姨母却是菩萨心肠,觉得小侄儿无论如何也是一条生命,于是从刘翘的手中夺过来,抱到自己家中,竟把自己儿子的奶给断了,而用乳汁喂养小侄儿。
也许他刚出生就寄养在姨母家中,于是有了个小名——“寄奴”。
不久,其父刘翘又娶萧氏女为继室。萧氏宽厚仁爱,深明大义,又把寄奴从姨母家抱了回来,视同己出。
在继母萧氏的精心抚育下,寄奴体格发育良好,长得高大威猛。《南史·宋本纪》上说他“及长,雄杰有大度,身长七尺六寸,风骨奇伟”。他不喜读书,仅识得几个常用字;而喜欢打拳弄棒,骑马射箭。
刘裕未及弱冠,父亲刘翘就病故了,家计更加萧条,常常挨饿受冻。
为了养家糊口,刘裕种田、打渔、织屦贩卖,日子过得很苦。他是个大孝子,奉养继母萧氏,尽心尽力,宁可自己缺吃少穿,也要让继母吃饱穿暖,因而深受邻里远近赞扬。
此时刘裕虽然落魄,但《南史·宋本纪》中记载了这样一件发生在他身上的颇为灵异的事情:
一天,刘裕伐薪路过京口竹林寺,又饿又乏,于是到大殿前小憩。寺里的僧人不认识他,又见他衣冠褴褛,于是想把他赶出去。
几个僧人正要上前呵斥驱逐,忽见刘裕身上现出五彩龙光,于是惊骇地喧哗起来。
刘裕被惊醒,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僧人们交口描述方才所见。
刘裕笑道:“现在龙光还在吗?”僧人答道:“消失了。”刘裕说:“上人休得乱说!恐怕你们被日光迷了眼,因而幻成五色。”僧人说:“我们明明看见五色龙光,罩住你的身体,怎么能说是日光迷了眼呢?”
刘裕也不与僧人争辩,起身离开。回到家中,天色已晚,他索性和衣而卧,对众僧所言,左思右想,半信半疑,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朦胧睡去。
睡梦中,刘裕见有两条龙,左右蟠绕在自己身边。他跳上龙背,驾龙腾空,向前飞去。一路经过许多山川形胜,忽见前面竖着一道浓密的黑雾。他从龙背俯视,看见大地上有一条大河,河水隐隐泛着浑浊的黄色。那龙头触及黑雾,猛然一旋,堕入河中……
刘裕惊骇异常,一声大叫,从破床上一跃而起,才发觉是大梦一场。
后来有人附会说,刘裕这个梦中的黑雾喻指北魏,黄色的河便是黄河。后来刘裕挥师北伐,占领北魏河南之地,已于这个梦中有了预兆。
刘裕身上“龙光”的记载,与司马迁在《史记·高祖本纪》中对刘裕的远祖、汉高祖刘邦的一段描述有些相似:
刘邦在微贱之时,喜好美酒兼美女。他常常到武负、王媪的酒肆酒喝,喝完酒没钱就赊账。刘邦一喝就醉,醉了就睡。武负和王媪常常看到刘邦的身体上方有龙盘旋,觉得很奇怪。刘邦每次到酒肆里喝酒,买酒的人就会增加,售出去的酒达到平常的好几倍。因为大家都想一睹刘邦上方出现龙的怪现象。正因为如此,到了年终,两家酒肆也就免除了刘邦的酒债。
《南史·宋本纪》中对刘裕父亲坟墓风水,也有着墨。
刘裕父亲刘翘墓在丹徒县的候山。早在秦代,就有人告诉秦始皇:曲阿、丹徒间有“天子之气”。
一次,刘裕在给父亲扫墓时,途中遇到一位叫孔恭的堪舆师。刘裕与他边走边聊,得知孔恭正在“赶龙脉”,为富贵人家寻找风水宝地。
他们来到候山,刘裕指着一个黄土堆前,开玩笑式地问孔恭:“此墓风水如何?”
原来这个黄土堆,正是刘翘的坟墓。刘裕因为家贫,为父建坟,也不封不树,只堆起一堆黄土做标记。除刘裕以之外,没人知道这里还埋葬着一个人。
孔恭绕墓仔细占看一番,大惊道:“这墓为何人所葬?这可是一块发王的非凡之地啊!”
刘裕大笑道:“难道是做皇帝不成?”孔恭也笑着说:“谁能说其子孙不做皇帝呢?”
孔恭说者无心,刘裕却听者有意。虽然他此时仍然贫贱,但开始有些自视甚高了。
《南史·宋本纪》中还记载了“刘裕射蛇”这一颇为怪异的事件。
一年秋天,刘裕腰佩弓箭,手执柴刀,到新洲砍伐芦荻作薪。他正在弯着腰砍割时,突然腥风陡起,流水齐嘶,芦苇深处,沙沙巨响。
刘裕急忙跳开数步,登上高处,凝神四望,蓦然瞥见芦荻丛中,窜出一条鳞光闪闪的巨蛇来。这巨蛇,头大似巴斗,身粗似车轮,张目吐舌,恐怖异常。
刘裕先是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急从腰间取出弓箭,使出浑身力气拉弓射箭,“嗖”的一声,飞箭正中巨蛇脖子。
那巨蛇疼痛难忍,昂首怒目,正要向刘裕发起攻击。但是刘裕眼疾手快,又发了一箭,又中巨蛇前额中央。巨蛇无力地垂下头来,在芦苇中打了一个滚,负伤蜿蜒而逃。
第二天,刘裕继续去新洲砍芦荻,隐隐听见远处有杵捣臼的声音。刘裕循声向前探看,在一片榛莽丛中,看见几个青衣童子,正围着一个大石臼,轮流用杵捣草药。
刘裕大声问道:“你们在此捣草药做什么用?”一个童子答道:“我们的大王被刘寄奴所伤,因此派我等采草药捣碎,敷在受伤处。”
刘裕又问道:“你们的大王是谁?”青衣童子答道:“我们的大王是此地土神。”
刘裕冷笑道:“你们大王既为神,为何不杀死刘寄奴?”童子答道:“寄奴后当大贵,王者不死,如何可杀?”
刘裕闻言,更加大胆,厉声呵斥道:“我便是刘寄奴,来除汝等妖孽!”
童子们听见“刘寄奴”三个字,吓得扔下杵臼和草药,抱头逃窜。刘裕将石臼中草药拿回家,保存了起来。
而司马迁的《史记·高祖本纪》也有一段与此相似的记载,那就是“刘邦斩白蛇”:
刘邦担任过秦朝的亭长,一次送役徒去郦山给秦始皇修陵墓。但役徒大多在途中逃亡。刘邦估计,到了郦山,大概都逃光了。
他们行至丰邑西面的沼泽地带,停下来喝酒,夜间,豁达大度的刘邦就全部释放了所押送的役徒。他对大家说:“各位都走吧,我也从此一去不返了!”
有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役徒,被刘邦的义举感动了,表示愿意跟随他创一番事业。于是刘邦借着酒劲儿,决定当夜抄小路通过沼泽。
他先派一人去探路。探路的人回来说:“前面有条大白蛇横在路中间,我们还是回去吧!”
刘邦醉醺醺地喝道:“大丈夫走路,何所畏惧!”于是走上前去,拔剑击白蛇,将其斩为两段。道路终于打通了。
后面的人来到刘邦斩蛇的地方,发现有一个老太太在暗夜中哭泣。大家问她为什么啼哭,老太太说:“有人杀了我的儿子,所以我才哭。”又问她的儿子为什么被杀了,老太太说:“我儿子,是白帝之子,化为蛇,横在路当中,刚才被赤帝之子杀了,所以我才痛哭。”有人认为这个老太太造谣生事,刚想教训她,但老太太忽然不见了!
后面的人赶上刘邦后,把老太太的话告诉了他。刘邦听了暗自高兴,开始自命不凡。而那些跟随他的人,对他也日益心生敬畏。
刘邦斩蛇,刘裕射蛇,远祖裔孙,不约而同。
据《南史·宋本纪》记载,有一次,刘裕外出,在下邳旅馆住宿时,遇到一位老僧。老僧对他说:"江表当乱,安之者,其在君乎?"
刘裕手部受过伤,多年没有治愈。老僧拿出一包黄药,让他敷在伤口上。赠完药后,老僧忽然不见了。
刘裕敷黄药于伤口,只一次就好了。他将老僧送的黄药和从青衣童子的石臼中弄来的草药珍藏了起来。后来在沙场冲锋陷阵中,被刀箭刺伤,只要敷上这两种药,很快就痊愈了。
经历了几次奇遇异事之后,刘裕自知前程远大,不能在砍柴、种地、打渔和卖草鞋中埋没一生。于是他毅然辞别继母,投军从戎,决心在沙场征战中猎取功名富贵。
成书于唐初的《南史》,所记载的刘裕未发迹时,发生在他身上的这几桩奇奇怪怪的事情,虚耶实耶?真耶假耶?我们已经无从考证,至今成一个难解的历史之谜。
但是刘裕后来成就了一番改天换地的帝王大业,却是不争的历史事实。
刘裕后从军后,以其勇敢和智谋很快成为北府军中的名将。
从晋安帝隆安三年(年)起,刘裕金戈铁马,纵横江南,平定了孙恩起义,消灭了桓楚、西蜀及卢循、刘毅、司马休之等割据势力,使长江以南出现了百年未有之统一局面。
刘裕还以“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挥师北伐,先后消灭了南燕、后秦,降服了仇池;又大破北魏铁骑,收复了淮北、山东、河南、关中等地,光复了洛阳、长安两都。
凭借赫赫军功,刘裕得以总揽东晋军政大权,官拜相国、扬州牧,封宋王。
公元年六月丁卯日(7月10日),刘裕代晋称帝,降封晋恭帝司马德文为零陵王,东晋从此灭亡。刘裕改国号为“宋”,改元永初,史称其建立的政权为“南朝宋”“刘宋”,称他为“宋武帝”。
明代史学家李贽认为宋武帝刘裕是是“定乱代兴之君”,对其评价不可谓不高。
刘裕出身贫贱,却在看重门阀世族的东晋末年,开创了一片新天地,成就了一番大帝业,遂成为底层“逆袭”的一个经典史例!
作为西汉皇室后裔的刘裕,夺取了东晋的江山;而东晋,继承的是西晋的基业;而司马炎创建的西晋,夺取的是曹魏的江山;而曹丕创建的魏国,夺取的是东汉的江山;而东汉,继承的是刘邦创建的西汉帝国的基业。
读史至此,不能不让人感叹:天道好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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