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部曲与复客论三国时代的奴客胖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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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是一个特殊阶层,也是中古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以宗族、乡党为纽带的社会中,对族里而言,外姓是客;对乡里而言,外乡是客。实际上是指在本地没有根基的外来者,因此“客”往往不得不依附于地方强宗,以求托庇。

客的具体属性,与其前缀有关。

“宾客”泛指存在人身依附关系的隶属群体。

“上客”通常拥有一定的资望地位,是地方豪族的礼宾。

“谈客”利用口舌才华,充当军阀之间的游说者。

“奴客”则更加宽泛,随着任务的变化,而被冠以“部曲”、“田客”、“复客”乃至“盗贼”等名称,有时甚至会被直接简称为“奴”。

本文想就三国时代的奴客,谈谈这个特殊阶层的地位与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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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奴客的前世今生

所谓“奴客”,顾名思义,即“具备了奴隶色彩的宾客”。他们不具备人身自由,属于主子的私产,在某种程度上与牲口无异。

在两汉时代,由于奴客自身的“财产属性”,因此往往需要被长期豢养,不得随意抛弃。然而实际执行时,又是另一幅面貌。

比如豪族大姓往往利用“朝廷下令释放奴婢”的机会,将年轻力壮的奴客留下,将年迈无用的奴客轰走,美其名曰“还你自由”,实际是令其自生自灭。

这与现代资本家裁员,却谎称“为社会输送人才”有异曲同工之妙。

官奴婢五十以上,免为庶人。--《汉书哀帝纪》

诸官奴婢十万余人戏游亡事,税良民以给之,岁费五六巨万,宜免为庶人。--《汉书贡禹传》

官奴婢五十以上,免为庶人

“奴客”的称谓,见于史册较早,至少在西汉中期便已出现。关于“客”的卑微化,唐长孺曾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客和部曲》一文中有过详述。

唐老曾注意到,奴客大抵都是缺乏教养的无赖,他们替主子“干脏活,牟奸利”,乃至“作盗贼”。

(今陛下)崇聚票轻无谊之人,以为私客;置私田于民间,畜私奴车马于北宫。--《汉书五行志》

此处“票轻无谊”,即“剽轻无谊”,泛指亡命徒。看上去“客”的身份变化,似乎与他们的个人素质有关。

实际“客”的卑贱化,核心原因在于生活上依附于豪强,缺乏个人选择的自由。

在地主豪族垄断了生产资料的情况下,大部分缺乏受教育机会的底层群众,因为生存艰难,被迫沦为权势者的奴客。

在马太效应(也叫二八效应)的作用下,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最终大量的失地农民与破产手工业者,便顺理成章地沦为富室强宗的附庸。

同时,彼时的“丁税”制度,也为奴客的诞生提供了肥沃土壤。丁税即人头税,即无论个人财富多寡,都必须按人头缴纳赋税。

在丁税之外,百姓还要承担沉重的徭役,而富户不仅有着多样的避役手段,甚至可以通过个人权势,庇荫田庄内的奴客,使之不服徭役。

比如《魏书司马芝传》记载,司马芝出任菅县县长时,辖区内的豪族刘节“旧族豪侠,宾客千余家”,多年来从未接受官府的征役。

司马芝想征调刘节手下的宾客服役,也遭到断然拒绝。

郡主簿刘节,旧族豪侠,宾客千馀家,出为盗贼,入乱吏治。顷之,(司马)芝差(刘)节客王同等为兵,掾史据白:“(刘)节家(宾客)前后未尝给繇(指兵役徭役)。”--《魏书司马芝传》

按两汉制度,县满万户设县令,不满万户设县长。可知菅县的户数不满一万。

刘节不过是条籍籍无名的地头蛇,在这个不满万户的小县,却能霸占十分之一以上的丁壮人口(千余家),足见彼时的贫富分化到了什么地步。

《江表传》则记载,豫章太守华歆,在任内想要征发海昏县的丁户服役,但豪强“阻壁坚垒、断绝道路”,于是“太守欲发调一人而不可得”。

鄱阳民帅别立宗部,阻兵守界,不受子鱼(即华歆)所遣长吏……近自海昏有上缭壁(指坞堡),有五六千家相结聚作宗伍,惟输租布于郡耳,(太守)发召一人遂不可得。--《江表传》

太守华歆,发召一人遂不可得

可见对于地方豪强而言,这些“奴客”就是自己的私产。为了保护私有财产,他们是很乐意同官府掰掰手腕的。

所谓“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虽然是近代的舶来品,但至少在两汉三国时代,勤劳智慧的中国人,便通过实际行动,践行了这句名言。

②从奴客到部曲

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下,奴客可以有多种身份变化。

从糜竺与陈登的案例中,可以看到奴客身份的变化途径之一,便是从“奴隶”到“私兵”。

(1)糜竺

建安元年()刘备与袁术大战于徐州广陵郡淮阴县,史称“争盟淮隅”。结果袁术勾引吕布,偷袭刘备老巢下邳,备军大溃,逃至广陵海西县。

在吕布、袁术联军的沉重打击下,刘备断粮,军队“穷饿侵逼,自相啖食”,命在旦夕。

(刘)备军在广陵,饥饿困败,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穷饿侵逼。--《英雄记》

千钧一发之际,东海大商人糜竺,带着天使投资从天而降,“贡献二千奴客,金银货币”。刘备赖此复振,逃出生天。

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糜)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困匮,赖此复振。--《蜀书糜竺传》

糜竺贡献的金银货币,无疑充作军费;而二千奴客,则是充作部曲。

所谓“部曲”,即“部”和“曲”,本身是军队建制单位,但在汉末魏晋时代,等同于私兵。部曲只听命于直系长官,无法越级指挥;他们只知有上司,而不知有皇帝。

糜氏家族是海东巨富,“僮客万人,赀产钜亿”。所谓僮客,实际在此等同于奴客。

糜竺字子仲,东海朐人也。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钜亿。--《蜀书糜竺传》

换言之,在糜竺麾下的万余奴客中,有至少二千人,可以直接转化为部曲,丁壮比例大约占据了五分之一,不可谓不高。

糜竺贡献奴客二千

不难看出,有相当比例的“部曲”本身便是从“奴客”衍生而来,因此严格遵循主奴关系,具备强烈的人身依附色彩。

(2)陈登

再比如陈登,下邳豪族,世吏二千石。其祖父是太尉陈球,父亲是沛相陈珪,叔父是扬州刺史陈瑀,烜赫一时。

兴平元年()陶谦死,陈登邀请好友刘备出任徐州刺史,刘备担心威不服众,陈登却笑称“愿为使君招募十万甲兵”。

“十万”无疑是虚指,但也能看出陈氏蓄养了大量奴客。

(陈)登曰:“公路(指袁术)骄豪,非治乱之主。今欲为(刘)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以匡主济民,成五霸之业。”--《蜀书先主传》

吕布败亡前夜(),曹操、刘备合兵进攻徐州,彼时身为广陵太守的陈登,也从南方进发,协助联军围剿吕布。

《先贤行状》记载陈登“率郡兵为曹公先驱”。所谓的郡兵,即指陈氏在广陵与下邳两郡的部曲。

太祖到下邳,(陈)登率郡兵,为(曹)军先驱。--《先贤行状》

吕布覆灭后,陈登因功受封“伏波将军”,可见其麾下部曲,在战斗中无疑起到了重要作用。

陈登随着势力膨胀,甚至“有吞灭江南之志”,即渡江攻杀孙策。可见下邳陈氏的奴客质量,很明显强于东海糜氏。

(吕)布既伏诛,(陈)登以功加拜伏波将军,甚得江、淮间欢心,于是有吞灭江南之志。--《先贤行状》

今欲为刘使君,合步骑十万

从上述案例中,不难看出,豪族大姓能够把持地方话语权,在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掌握了丁壮力量。

豪强们平日里利用奴客在田庄中从事劳作,为自己赚取血汗利润,遇到乱世便立刻化身为宗帅头子,将手下的狗腿子们武装起来,割据自保。

类似案例在《三国志》中多不胜数,诸如李通、卫臻、诸夏侯曹氏等地方豪霸,均蓄养大量奴客——和平年代用作劳力,战乱时期便充当部曲,四处征伐。

南方的“山越”、“宗部”、“賨人”指代的也是类似群体。山越即长江以南的避役百姓,賨人即巴蜀地区的板盾蛮,宗部相对泛指。

当然,如果奴客首领(部曲帅)没有接受地方军阀的招安,那他们往往会被冠以“盗贼”的称谓。

即使在相对太平的时节,许多披着官服的恶匪,也会指示手下的奴客从事劫掠活动。

比如曹洪、刘勋是曹魏勋臣,却“贵宠骄豪,放纵宾客在郡界数犯法”。

征虏将军刘勋,贵宠骄豪,又(司马)芝故郡将,宾客子弟在(郡)界,数犯法。--《魏书司马芝传》

时曹洪宗室亲贵,有宾客在(许县)界,数犯法。--《魏书满宠传》

曹洪有宾客在郡界,数犯法

此处的“宾客”,即奴客部曲;“在郡界犯法”,则隐喻其从事强盗活动。

比如初平四年()阴平守将张闿在兖州、徐州郡界截杀曹嵩,便被记载为“杀之于郡界”。

徐州牧陶谦素怨(曹)嵩子(曹)操数击之,乃使轻骑追嵩、德,并杀之于郡界。--《后汉书应劭传》

这种“亦官亦匪”的行径,在西晋时期依然数见不鲜,比如荆州刺史石崇,便指使奴客部曲洗劫过路商队,因此富可敌国(见《晋书石崇传》)。

③从奴客到田客

大多数奴客,平日的身份是田客。

奴客虽然可以充作部曲,但以性别而论,奴客群体往往有男有女;以年龄而论,奴客群体又老少兼杂。因此能够服役的丁壮,比例不会太高。

举例来说,许褚青年时曾南下汝南,组织流民武装,替地主老爷们守卫坞堡,而坞堡中的人户,便兼杂男女。

汉末,(许褚)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共坚壁以御寇。时汝南葛陂贼万馀人攻褚壁,褚众少,不敌,力战疲极。兵矢尽,乃令壁中男女,聚治石如杅斗者置四隅。--《魏书许褚传》

再比如上节提到的糜竺,其万余奴客中,能够充当军人的,也不过仅有二千,约五分之一的比例;这还是在“四战之地”徐州境内。如果在相对和平的地区,奴客当中的丁壮比例应该还会进一步下降。

换言之,大多数奴客,其实无法成为部曲,而需要在主人的庄园中从事农业与手工业生产。

比如糜竺麾下的“万余奴客”,平日里一定是在糜家的血汗工厂里辛勤劳作,不可能坐吃山空;否则糜竺就算坐拥金山,也喂不饱这一万多张嘴。

(1)田客

在曹魏的屯田制度中,大抵分为三类。一类是军屯、一类是士家屯、还有一类是民屯。

“士家“与“士族”无关,此处的士,专制士兵。换言之,士家屯田与军屯有相似之处,他们不仅承担着屯田任务,也在轮岗时负担着作战任务。

民屯免除徭役,屯客专事生产,但按照曹魏征收的比例(5-6成)来看,交足官家的份额之后,剩余口粮也仅能保证自己不被饿死而已。

更可怕的是,屯客如果自家无牛,而借用官牛,那受剥削的程度也便更重。

注:自持耕牛的分成比例为“官五民五”,借用官牛的分成比例为“官六民四”,这个比例在晋初分别上升至“官七民三”与“官八民二”。

旧兵持官牛者,官得六分,士得四分;自持私牛者,与官中分,施行来久,众心安之。今一朝减持官牛者,官得八分,士得二分;持私牛及无牛者,官得七分,士得三分。--《晋书傅玄传》

《魏书》中记载了大量屯客逃亡的案例,可见对屯客而言,所谓的“人身自由”是根本不存在的,他们实际是充当着稼穑工具,被牢牢束缚在辖区之内。

屯田客吕并自称将军,聚党据陈仓。--《魏书赵俨传》

是时新募民开屯田,民不乐,多逃亡。--《魏书袁涣传》

屯民不乐,多逃亡

无论是军屯、士家屯还是民屯,屯客的实际地位,与其说是佃户,不如说是农奴,在魏晋语境下,便是所谓的奴客。

(2)复客

奴客既然是官家的私有财物,那自然可以被随意赏赐。魏、吴的国志中有大量“赏赐田客”的记载。

这种被朝廷赏赐给大臣的奴客,被称作“复客”。

(潘)璋妻居建业,赐田宅,复客五十家。--《吴书潘璋传》

复客是一种拥有特权的奴客,他们不受徭役征召,也不向官府纳税,可以专心从事生产。但需要特别注意,复客的特权,受益者实际不在自己,而在家主。

复客可以免除官府的徭役,却不能免除自身的沉重工作。他们虽然不替官府劳作,却需要替自己的主人劳作。说得直白一些,复客制度的受益者,实际是复客的主人,而不是复客自己。

三国后期,随着天下的逐渐统一,屯田制度日趋瓦解,复客被赏赐给大臣的相关记载也逐渐增多。

然而在奴客群体中,复客毕竟是极少数,因为这意味着朝廷让渡自己的权力,减少自己的税基。

因此,在魏蜀吴三国中(尤其是魏吴),有大量的大臣名勋,依然“私蓄奴客”,他们把庄园内一切奴客,都看作是复客,完全不接受朝廷的徭役征召。

举例来说,东吴大将程普、周瑜,便在自己的庄园内私蓄奴客,这些奴客既不造册呈报,也不替孙氏服役。

孙权对此,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得不加以安抚,发布敕令,称“关于将军程普、周瑜家的人客问题,以后不准再追究”。

后(孙权)著令曰:“故将军周瑜、程普,其有人客,皆不得问。”--《吴书周瑜传》

故将军周瑜、程普,其有人客,皆不得问

孙权口中的“人客”,说得其实就是逃避徭役的奴客。可见周、程两家的私奴,实际上拥有了“复客”的地位,乃至国君都无可奈何。

因为复客只替家主劳作,而不承担官府的徭役,因此一个政权中复客的基数越大,官府的力量便越小。中央与地方,君主与豪强,在这个问题上,其实存在着根本矛盾。

那蓄奴问题是否有得到解决呢?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魏晋政府三令五申,称豪强权贵不得私募奴客,更不得拒服徭役,实际不过是一纸具文。

举例来说,西晋咸宁四年(),即司马炎称帝十余年后,朝廷还在孜孜不倦地下诏,表示“豪势不得侵役寡弱,私相置名”。

敕戒郡国计吏、诸郡国守相令长,务尽地利,禁游食商贩。其休假者令与父兄同其勤劳,豪势不得侵役寡弱,私相置名。--《晋书食货志》

“侵役寡弱”说的就是豪族蓄奴,而“私相置名”指的则是将奴客诡称为复客,凭此拒服徭役。

可见直到西晋建立之后,“豪族蓄奴问题”都没有任何改善迹象。

其实司马氏在嬗代过程中,曾经多次将魏朝的田产、奴客赐予大臣名勋,记载甚多,出处非一。

不难看出,在奴客问题上,司马家族自己的屁股都是歪的,自然也无力要求其他人做表率。

④小结

奴客问题的根源,其实在于土地私有制度,以及狭窄的上升渠道。

在出仕名额被地方大族垄断的社会背景下,缺乏背景的普通人,其晋升途径被基本堵死,社会阶层也完全固化,因此抵御风险的能力也特别差。很多穷困潦倒的人,甚至会自发“投充”,即卖身为奴。

与之相对,占有生产资料的富室强宗,天然处于统治地位。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地兼并的发起,最终大量的自耕农与中小手工业者彻底破产,沦为强宗豪右的门客。

当然,这群走投无路的破产者,名为宾客,实是奴婢,“奴客”的称谓,名副其实。

虽然在制度层面,两汉魏晋的统治者们,都曾假惺惺地制订过“保障奴客权利”的条款,实际是掩耳盗铃,一纸空文。

比如河内太守王匡,为了增强自己的统治权威,将河内大姓常氏抓走考掠,理由是“常氏殴打奴客,触犯法律”。

可见在两汉的法律中,家主不能毫无理由地伤害奴客。

(河内)太守王匡……考责钱谷赎罪,稽迟则夷灭宗族,以崇威严。(常)林叔父,挝客,为诸生所白,(王)匡怒,收治。--《魏书常林传》

但王匡的行为换来了什么呢?换来了河内大姓的极端仇视,换来了属下的离心离德,他们甚至认为王匡“无恩德,任失其人,覆亡将至”。

(王匡)苟无恩德,任失其人,覆亡将至,何暇匡翼朝廷,崇立功名乎?--《魏书常林传》

从另一方面看,王匡自己便出身兖州豪族,他又哪里会真心同情百姓甚至奴婢呢?他只不过是随意寻个借口,杀人立威罢了。

嘴上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如是而已。

我是胖咪,百家号历史原创作者。漫谈历史趣闻,专注三国史。从史海沉钩中的蛛丝马迹、吉光片羽,来剖析展开背后隐藏的深意。

Thanksfor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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