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龙,马如虎,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
这句话出自南宋官员给事中李邺(时人号为“六如给事”),说的是当时灭辽的金兵与宋兵的对比。“他们的人像龙一般有活力,马像虎一样强壮与有力。他们在上山作战时像猿猴一样灵敏,在水中作战时如同水獭一样灵活。他们的气势如泰山一样磅礴凶猛,而宋朝的军队像一块卵石一样脆弱,一击即破”。
在冷兵器时代,女直人具有无可匹敌的战争优势,他们成为农耕定居民的统治者乃历史必然。女直人天生就是为战争而生的,从小在战斗的环境中长大,练就了优秀的马术与箭术,狩猎是与野兽战斗,征伐是与人战斗、对人的狩猎。尚武的游牧文化从这种生存方式中产生出来。他们亦军亦民,都是为战争预备的,乃是战争选择的结果。
女直人自幼追逐野兽,奔跑出没在草原和森林中,他们骨骼坚硬,体格强壮,自然界的风暴雨雪造就了他们坚毅不屈的性格,狩猎练就了他们敏锐的听觉和视觉,血腥的屠宰养成了他们凶残的习性,驯服马匹、伏击野兽的过程中,世代总结和传承下来许多诡计。所有这些都为他们在战争中获胜奠定了基础。那些所谓「兵法」,「三十六计」等夸夸其谈的伎俩,对女直人来说,只是常识罢了。
被女直人灭了国的宋人,对于他们的骁勇善战印象深刻:
《大金国志·初兴风土》(南宋宇文懋昭撰,记录大金从太祖至哀宗年的历史)曰:『俗勇悍,喜战斗,耐饥渴苦辛,骑上下崖壁如飞,济江河不用舟楫,浮马而渡。』
要评价女直人的战斗力,他们的老对手契丹人最有资格。《金史·卷二·本纪第二》曰:『辽人尝言,女直兵若满万,则不可敌。』
当时女直人的战斗力之强,即便是后来将其灭国的蒙古人都讚叹不已。蒙元宰相脱脱就曾赞道:『金兴,用兵如神,战胜功取,无敌当世,十年遂定大业。原其成功之速,俗本鸷劲,人多沉雄,兄弟子姓才皆良将,部落保伍技皆锐兵。』(《金史·卷四十四·志第二十五》)
《金史·兵志》关于女直的军事特长,曰:『(女直)俗本鸷劲,人多沉雄,兄弟子姓才皆良将,部落保伍技皆锐兵……有事苦战可致俘获,劳其筋骨以能寒暑,徵发调遣如同一家。』
对于女直人战时的平等团结、亲密合作的精神,史书也有记载:
『金国凡用师征伐,上自大元帅,中自万户,下至百户,饮酒会食,略不问列,与父子兄弟等,所以上下情通,无闭塞之患。国有大事,通野环坐,画灰而议。自卑者始,议毕即漫灭之,不闻人声。军将行,大会而饮,使人献策,主帅听而择焉。(《大金国志·兵制》)
游牧社会的特徵就是亦军亦民,不管什么部族,他们的社会都以十人长、百人长、千人长、万人长编制组织起来,永远处在战斗状态中,战争时他们无需发动,无需后勤辎重,任何时候只要部族首领一声号令,马上就能出征迎战。对北方游牧民族这种特有的社会结构,《史记·匈奴列传》有明确记载,直到努尔哈赤汗之时,北方游牧社会的情形仍然是这样的,没有丝毫改变,上推一万年,情形就是如此。
恶劣的自然条件、艰苦的生存环境以及行之有效的制度保障,使得女直战士为了夺取财富和土地,能够耐寒忍飢而且好勇斗狠,作战时既顽强又不怕死:
『(女直)地狭产薄,无事苦耕可给衣食,有事苦战可致俘获,劳其筋骨以能寒暑,征发调遣视同一家。是故将勇而志一,兵精而力齐,一旦奋起,变弱为强,以寡制众,用是道也。』(《金史·卷四十四·志第二十五》)
同时,女直人虽然讲求平等,但是对于军纪却要求得极其严苛。《三朝北盟会编·卷三》(南宋徐梦莘编)曰:『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伯长战死,什长皆斩。负斗战之尸以归者,则得其家赀之半。』
凶悍善射是游猎于白山黑水间女直先民的一大特点,对此《汉书》(东汉班固著)有记载:『肃慎(亦音译为息慎、稷慎,先秦时期的女直名称)弓长四尺,力如弩,矢用苦,长一尺八寸,青石为镞,镞皆施毒,中人即死。』
《晋书》(唐房玄龄等合著)谓:『人性凶悍,以无忧哀相尚,贵壮而贱老。父母死,男子不哭泣,哭者谓之不壮。』
《北史》(唐李延寿撰)曰:『(「靺鞨」,隋唐时期的女直名称,也称「渤海」)种众虽少,而多勇力,处山险,又善射,发能入人目。』
《新唐书》(北宋欧阳修等合撰)曰:『(渤海女直)其种人风气劲悍,谚曰:渤海三人敌一虎。』
《圣武记》(清魏源撰)曰:『满洲初兴,汉人望而生畏,以一满人可逐数十汉人,如驱羊然,莫敢格者。』由此可知,在骁勇善战的女直先民看来,农耕汉族们都是两脚羊、菜人,要麽就是人彘、骨醉,连动物都不如。
而南方农耕定居民的生存状态始终与战争需要相去甚远,定居民要组成一支军队需要通过招募,招募后要经过长时间训练,否则难以形成战斗力,没有训练过的人到战场上难以配合、协调、上下熟悉、号令统一。就个人素质而言,定居之人再怎么训练也无法达到游牧战士的水准。春秋战国时期有「胡服骑射」的故事,为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不断入侵,赵武灵王带头在朝廷中穿起匈奴服装,大力倡导骑射,确收到了一些时效,但终究无法改变被动防御的态势。至于战术,游牧民族最有效的远动战术,需个人素质的配合,对此定居民无法完全学到手,至多学得一点皮毛。
《筹辽硕画》是明末镇守辽东的将军呈给朝廷的一份奏折,其中有这样的话:『(努尔哈赤)一一效阿骨打(金太祖),兀述(金大将,太祖第四子)行事。』『(满洲女直人)有匈奴之长技,来如骤雨,去如飘风。』游牧民族的古老战术被满洲女直传承下来,大明帝国被征服的命运似不可改变。
《建州闻见录》(明彭孙贻撰)记载,努尔哈赤的八旗兵将一旦听闻出兵作战,整个山寨立即如过节般欢腾起来:『出兵之时无不欢跃,其妻子亦皆喜乐,惟以多得财物爲愿。如军卒家有奴四、五人,皆争偕赴,专爲抢掠财物故也。』又曰:『胡人(满洲女直人)以面颈带搬(般、伤疤)为荣,以不得捐躯国事,死于牖下为耻。』
这与当时大明官兵视辽东作战为畏途、视八旗为虎狼,形成鲜明对比,战争的结局其实早就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