猥婿在门，傲妇擅室，贪荣求利，反招羞耻。
南朝学者颜之推，在《家训》中曾提到：婚姻结合，应当选择清白人家，不要攀缘权势。
婚姻素对，靖侯（颜含）成规……贪荣求利，反招羞耻。--《颜氏家训》
此话隐喻颜氏先祖拒绝桓温求婚的历史典故，但同时也透露出，彼时有识之士的婚姻观。即主张门当户对，不要贪图利益，附庸贵势。
近代之前，中国社会是不存在自由恋爱的，不仅女性要充当家族的联姻工具，连男性的婚配，也完全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此背景下，发生的悲剧简直不可胜数。
更可鄙者，中古时代，家族为子女择偶时，往往又贪图彩礼与嫁妆，乃至“卖女纳财，买妇输绢”，最终“责多还少，与商贩无异”，把婚姻做成了买卖，令人愤懑。
近世嫁娶，遂有卖女纳财，买妇输绢，比量父祖，计较锱铢，责多还少，市井无异。--《颜氏家训》
在颜之推看来，在婚姻问题上贪荣求利的下场，便是“猥婿在门，傲妇擅室”，自招羞耻。
或猥婿在门，或傲妇擅室。--《颜氏家训》
婚姻当素对，贪荣求利，反招羞耻男女双方在财富、地位方面不平等的婚姻，现代的专有名词称作“格差婚”。
在格差婚姻当中，根据男女双方的强弱差异，往往出现“猥婿”或“傲妇”，甚至在某些特殊环境下，会同时出现两者，悲剧程度更甚。
这种社会风气，可以上溯至三国两晋。《三国志》中有大量“格差婚”的记载，“猥婿在门，傲妇擅室”的丑事，在彼时极为常见，曹刘孙三家均未能幸免。
本文仅以三国时代为例，从“猥婿”与“傲妇”两方面进行论述，探究格差婚姻的背后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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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傲妇擅室
傲妇擅室问题，在《三国志》中极为常见，大量的枭雄人物，均受此困扰。
比如袁绍后妻刘氏，在袁绍死后（）残杀诸婢妾，毁容黥面。
刘氏性酷妒，（袁）绍死，僵尸未殡，宠妾五人，刘尽杀之。以为死者有知，当复见（袁）绍于地下，乃髡头墨面，以毁其形。--曹丕《典论》
袁术在淮南僭号（），“两妇预争为皇后”；乃至共同绞杀宠妾冯氏，“悬之厕梁”。
袁术僭号于九江，下皆称臣，名门曰建号门，衣被皆为天子之制，两妇预争为皇后。--《让县自明书》
司隶冯方女，国色也，避乱扬州，（袁）术登城，见而悦之，遂纳焉，甚爱幸。诸妇害其宠……因共绞杀，悬之厕梁。--《九州春秋》
刘表后妻蔡氏，干预时政，遥控荆州，乃至擅行废立，与女皇无异。
蔡氏有宠，其弟蔡瑁、表甥张允并幸于表，惮（刘）琦之长，欲图毁之。--《典论》
不仅是二袁、刘表面临此类问题，曹、刘、孙三家一样面临相同问题，“傲妇”似乎是彼时的普遍现象。
以下略举数例。篇幅所限，不能穷尽，仅供参考。
（1）曹操
曹操面临严重的“傲妇”问题。
其原配丁氏是沛国大姓，丁氏善妒，自己不能生育，便把滕妾刘氏所生的曹昂过继为儿子，并以此为倚仗。
太祖始有丁夫人，又刘夫人生子修（曹昂字子修）及清河长公主。刘早终，丁养子修。--《魏略》
丁氏同时干预曹操纳妾，导致曹操的长子（曹昂）与次子（曹丕）之间，竟然相差十岁以上。
丰愍王（曹）昂，字子修。弱冠（指二十加元服）举孝廉。--《魏书丰愍王传》
张绣降，旬日而反。亡兄孝廉子修（曹昂）、从兄（曹）安民遇害。时余（指曹丕自己）年十岁，乘马得脱。--《典论自叙》
丁氏性格强忌，不能容人；比如她对卞氏便十分怠慢，对曹丕等庶子也不假辞色，恶言恶语。
丁夫人既为嫡，加有子修，丁视（卞）后母子不足。（卞）后为继室，不念（丁氏）旧恶。--《魏略》
卞后为继室，不念丁氏旧恶曹昂死后（），丁氏归家离异。曹操于是放飞自我，大量纳妾。曹操一生有二十五子，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在丁氏离异（）之后生育的。
武皇帝二十五男。--《魏书卷二十》
在宗法社会中，干预丈夫纳妾是重罪，属于“七出”（休妻的七种理由）之条。可知丁氏的存在，无疑限制了曹操的生育潜力。
（2）曹丕
曹丕也面临傲妇问题。
曹丕的原配任氏，听闻曹丕纳甄夫人为妾，十分恼恨。甄夫人闻讯，略施小计，便把任氏废放，从此专擅后宫。
（甄）后流涕固请曰：“妾受敬遇之恩，众人所知，必谓任（氏）之出，是妾之由。上惧有见私之讥，下受专宠之罪，愿重留意！”（文）帝不听，遂出之。--王沈《魏书》
《魏略》与《世说新语》的辑录史料，称甄夫人“擅室数岁”，从甄夫人连生一子一女的记载看，此言非虚。
太祖闻其（曹丕）意，遂为迎取（甄氏）。（甄氏）擅室数岁。--《世说》补《魏略》
同时需要注意，按《魏书》记载，“文皇帝有九男”，其中甄夫人所生的曹叡，年龄远超曹丕诸子，具备了不可撼动的继位优势。导致曹丕临死（），因为诸子幼弱，不得不传位给自己一贯厌恶的曹叡。
（曹丕）以其母（甄氏）诛，故未建为嗣。（黄初）七年，夏五月，（文）帝病笃，乃立（曹叡）为皇太子。--《魏书明帝纪》
文帝有意欲以京兆王（曹礼）为嗣，故久不拜（曹叡）太子。--《魏略》
可见甄夫人“擅室”的数年时间中，对曹丕的干预程度极深，导致曹丕在此期间，很难与其余婢妾生子。
甄夫人“因色登位”，且终生未曾获得皇后玺绶，本不具备丁氏的“正房嫡妻”地位；但她在干预丈夫纳妾方面，竟也能做到如此地步，确实令人震惊。
甄夫人擅室数岁王沈《魏书》对甄夫人虽然多有美誉，实际经裴松之考证，“皆难以实论”。可知甄氏并非气量广阔之人。
推此而言，其（指王沈）称卞、甄诸后言行之善，皆难以实论。陈氏（指陈寿）删落，良有以也。--裴松之
甄氏虽有绝色，毕竟难敌自然规律。她年老色衰之后，因为妒忌而被赐死。曹丕的正室郭氏，则是甄夫人赐死事件的关键人物。
甄后之诛，由郭后之宠。--《汉晋春秋》
郭氏“有智数”，发迹之后也有“擅室”的苗头。曹丕在册立郭氏为皇后前夕（），颁布诏书，称“后族之家不得担任辅政之任，违者天下共诛之”，措辞十分严厉。
（黄初三年）九月甲午，（文帝）诏曰：“夫妇人与政，乱之本也。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奏事太后（指卞太后），后族之家（指卞太后和郭皇后）不得当辅政之任……若有背违，天下共诛之。”庚子，立皇后郭氏。--《魏书文帝纪》
此诏书有双重含义，一重是提防太后卞氏，另一重便是提防皇后郭氏。可见“傲妇”问题，在曹魏初年，一度上升到动摇国本的地步。
（3）曹叡
明悼皇后毛氏，在后宫之争中，击败了曹叡的原配虞氏而发迹，与甄夫人谗废任氏如出一辙，傲妇之相显露无疑。
毛皇后一度得势，宠冠后宫；但曹叡本系荒淫之徒，乃至“夺士兵妻子以充后宫”。佳丽太多，自然不能雨露均沾，毛皇后遂失宠。
（毛氏）进御有宠，出入与（曹叡）同舆辇。--《魏书明悼皇后传》
（魏明）帝自初即位，便淫奢极欲，多占幼女，或夺士妻，崇饰宫室，妨害农战，触情恣欲，至是弥甚。--《晋书五行志》
毛皇后不甘心失宠，竟然派探子监视曹叡的举动，乃至喧哗宫廷，毫无体面。
曹叡一国至尊，得知自己的行踪竟被皇后监视，大怒，赐毛氏死。
（明）帝见（毛）后，（毛）后曰：“昨日游宴北园，乐乎？”帝以左右泄之，所杀十馀人。赐（毛）后死。--《魏书明悼皇后传》
曹叡赐死毛后，改立郭后毛皇后是傲妇无疑，继任的郭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郭氏在曹叡死后（），与司马氏勾结串通，败坏朝政。
（郭）惪字彦孙。司马景王（司马师）辅政，以女妻（郭）惪。（郭）妻早亡，文王（司马昭）复以女继室，即京兆长公主。景、文二王欲自结于郭后，是以频繁为婚。--《晋诸公赞》
郭氏堂兄郭德，先后娶司马师、司马昭之女为妻。废黜曹芳的诏书，是由郭太后的叔父郭芝所传达。污蔑曹髦的矫诏，则是出自郭太后之手，曹魏国祚也因此衰败。
（4）夏侯尚
夏侯尚是夏侯渊之侄，“与曹丕为布衣之交”，情感甚笃。
（夏侯）尚有筹画智略，文帝器之，与为布衣之交。--王沈《魏书》
夏侯尚娶魏德阳乡主为妻——德阳乡主不是个善茬儿，她的哥哥是曹真，那个“射虎立毙”的悍勇武夫。
（曹真）为虎所逐，顾射虎，应声而倒。太祖壮其鸷勇，使将虎豹骑。--《魏书曹真传》
有了亲兄撑腰，德阳乡主自然具备了“擅室”的资本，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随着乡主年老色衰，夏侯尚移情别恋，与一个小妾打得火热。乡主找娘家哭诉，曹真与曹丕的反应自不必多说。很快，夏侯尚的小妾，就被皇帝的御使活活勒死。
（夏侯）尚有爱妾嬖幸，宠夺適室；適室，曹氏女也，故文帝遣人绞杀之。--《魏书夏侯尚传》
德阳乡主的堂兄是曹丕，亲兄是曹真，还有侄子曹爽、儿子夏侯玄为自己撑腰，自然是十分得意。
夏侯尚众叛亲离，爱妾又死，经此打击，竟然犯了失心疯，把下葬的小妾挖出来，昼夜啼哭。
（夏侯）尚悲感，发病恍惚，既葬埋妾，不胜思见，复出视之。--《魏书夏侯尚传》
夏侯尚本来是镇守荆州的镇南大将军，是“作威作福，杀人活人”的一方诸侯，结果因为得罪老婆，落了这么个下场。
（曹丕）诏征南将军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将，特当任使。恩施足死，惠爱可怀。作威作福，杀人活人。”--《魏书蒋济传》
夏侯尚冷落嫡妻曹氏夏侯尚重病垂死之际，曹丕还在痛骂这个负心妹夫，称“杜袭说夏侯尚轻薄无赖，说得一点儿没错”。
文帝闻而恚之曰：“杜袭之轻薄（夏侯）尚，良有以也！”--《魏书夏侯尚传》
比对而论，曹魏三祖作为皇帝，傲妇擅室，至多是影响子嗣数量；夏侯尚作为臣子，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见家有贤妻的重要性。
（5）孙权
孙权的一生，可以概述为“傲妇擅室”的活教材。
其原配谢氏，是吴国太礼聘来的正房，“爱幸有宠”，一度垄断床笫，结果被孙权新欢徐氏所构陷，最终“失志早卒”。
（孙）权纳姑孙徐氏，欲令谢（氏）下之，谢不肯，由是失志，早卒。--《吴书谢夫人传》
徐氏擅室未几，又被步氏构陷，最终废徙吴县，郁郁而死。孙权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称“徐氏妒忌”。
后（孙）权迁移，以（徐）夫人妒忌，废处吴。积十馀年。--《吴书徐夫人传》
取代徐氏的步氏，号称“性不妒忌”，实际却是“性强妒忌”，乃至唆使女儿孙鲁班、孙鲁育为祸后宫，残害良善。
（步）夫人性不妒忌，多所推进，故久见爱待。--《吴书步夫人传》
步氏有女无子，因此王氏得立。
王氏发迹之后，一如诸多前任一般，自恃贵重，“诸姬有宠者，皆出居外”，俨然一副中宫之主的派头。
及（孙）和为太子，（孙）和母（王夫人）贵重，诸姬有宠者，皆出居外。--《吴书王夫人传》
王氏之子孙和被立为太子，又被步氏之女孙鲁班构陷，最终孙和被废，王氏赐死。
王夫人与全公主（孙鲁班）有隙……（孙）权由是发怒，（王）夫人忧死，而（孙）和宠稍损。--《吴书孙和传》
王氏死后，孙权又立潘氏。
潘氏“性险妒容媚，自始至卒，谮害诸夫人甚众”。孙权病重时，潘氏竟然询问中书令孙弘“吕后垂帘故事”。这已非“擅室”所能形容，完全是要当女皇帝的劲头。
（潘夫人）性险妒容媚，自始至卒，谮害袁夫人等甚众。（孙）权不豫，（潘）夫人使问中书令孙弘“吕后专制故事”。--《吴书潘夫人传》
最终潘氏被隐诛，孙权不久亦死，终于为后宫的荒唐闹剧画下句号。
②猥婿在门
猥婿，顾名思义，即鄙陋不识大体的女婿。
需要特别强调一点，猥婿不同于赘婿——赘婿地位极低，相当于卖身于妻族。猥婿往往地位较高，他们或者付出了大量彩礼，或者托庇先祖福荫，因此才能完成格差婚。
然而猥婿完婚之后，往往会逐渐暴露本来面目，他们或是花心之徒，或是负心之汉，甚至还有“吃绝户”的人皮畜生，对妻族造成各式各样的伤害。
特别需要注意一点，猥婿与傲妇，虽然各分男女，却往往同时存在。比如上节提到的夏侯尚与德阳乡主；对夏侯尚而言，曹氏是傲妇，但对曹氏而言，夏侯尚无疑是猥婿。
本节主要介绍三国时代的猥婿，以供参考。
（1）夏侯楙
夏侯楙是大将军夏侯惇次子，尚曹操长女清河公主。
与夏侯尚相似，夏侯楙也是曹丕故交，因此才能和公主成婚。鉴于夏侯尚“惨剧在前”，生性风流的夏侯楙，在文帝一朝装得十分乖巧，官至安西将军。
（夏侯）楙字子林，（夏侯）惇中子也。文帝少与楙亲，及即位，以为安西将军、持节，承夏侯渊处都督关中。--《魏略》
曹丕死后（），夏侯楙撕下面具，终日花天酒地，招蜂引蝶，把公主气得半死。
（夏侯）楙在西（指长安）时，多畜伎妾，公主由此与楙不和。--《魏略》
夏侯楙多畜伎妾，公主大怒清河公主作为武帝长女，明帝大姑，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因此效法德阳乡主，诬告夏侯楙“大不敬”，导致丈夫险些被杀。
（夏侯楙）弟惧见治，乃共构（夏侯）楙以诽谤，（清河）公主奏之，有诏收楙。（明）帝竟欲杀之。--《魏略》
不难看出，夏侯楙两面三刀，冷落公主，自然是猥婿无疑；清河公主性格强忌，乃至谋害亲夫，也是典型的傲妇。
（2）刘备
赤壁之战后（），孙权与刘备联姻，“进妹固好”。
刘备彼时年近五旬，孙夫人年龄无载，以孙坚卒年（）而言，彼时的孙夫人大约在二十上下。
孙夫人青春正盛，年华方茂；刘备则年老体衰，力不从心，乃至“每入闺房，心常凛凛”。
（孙夫人）侍婢百馀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蜀书法正传》
孙权、刘备虽然均为一方诸侯，但孙夫人与刘备的年龄、阅历却是天壤之别。
按《赵云别传》记载，孙夫人身边携带了大量东吴吏兵；可知她实际充当了孙权监视荆州的工具。
孙夫人以（孙）权妹，骄豪，多将吴吏兵，纵横不法。--《云别传》
事实也确实如此。刘备入川同年（），孙夫人就携刘禅顺江东下，逃归东吴，只因遭遇张飞、赵云阻击，才悻悻作罢。
（孙）权闻（刘）备西征，大遣舟船迎妹，而夫人内欲将后主还吴，（赵）云与张飞勒兵截江，乃得后主还。--《云别传》
孙夫人“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其“所将吏兵，纵横不法”，侧面反映出她对刘备的蔑视。
孙权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蜀书法正传》
孙翊字叔弼，权弟也，骁悍果烈，有兄策风。--《吴书孙翊传》
刘备对孙氏的骄豪十分不满，因此入蜀之后，改娶刘瑁孀妻吴氏为正室，与孙夫人绝婚。
不难看出，对孙氏而言，刘备是猥婿；对刘备而言，孙氏是傲妇。
（3）何晏
何晏是大将军何进（一作车骑将军何苗）之孙，也是曹操的养子兼女婿。然而他生性好色，冷落了妻室金乡公主，与夏侯尚、夏侯楙如出一辙。
（何）晏尚主，又好色。--《魏略》
何晏淫乐无度，又大量服用五石散以助兴。
按《千金方》记载，五石散除了致幻作用，还常常被用作春药。
有贪饵五石，以求房中之乐。--《千金方》
何晏服药之后，自诩“体力转强”。实际何晏是个小白脸，被称作“傅粉何郎”，此处的“体力”，专指闺房之事。
近世尚书何晏，耽好声色，始服此药（五石散），心加开朗，体力转强。--《寒食散论》
尚书何晏，耽好声色，始服此药何晏由于放纵过甚，导致在文帝一朝“无所事任”，堂堂曹魏驸马，连个正经差事都混不上。可见在曹丕眼中，何晏的猥婿形象是何等不堪。
（何）晏尚主，又好色，故黄初时（曹丕年号）无所事任。--《魏略》
何晏年轻时“无书不览，明惠若神”。他当不上官，与金乡公主必然脱不了干系。可见何晏是猥婿不假，曹氏也未必不是傲妇。
（4）孙秀
孙秀是东吴宗室，入晋之后，在官方撮合下，娶了司马炎的姨妹蒯氏为妻。
孙秀是降臣子弟，蒯氏则是当朝贵戚，地位差异一目了然。蒯氏婚后对丈夫极端轻蔑，乃至公开辱骂孙秀为“貉子”。
晋武帝厚存宠之，妻（孙秀）以姨妹蒯氏，室家甚笃。妻尝妒，乃骂（孙）秀为貉子。秀大不平，遂不复入。--《世说新语惑溺》
貉子是一种貌类浣熊的犬科动物，是彼时北人骂辱南人的常见词汇。昔日关羽在世时，亦曾骂辱孙权为貉子。
（关）羽忿其（指孙权）淹迟，又自已得于禁等，乃骂曰：“狢子敢尔！如使樊城拔，吾不能灭汝邪！”（孙）权闻之，知其轻己。--《典略》
孙秀受此侮辱，气涌如山，从此夫妻分居。蒯氏得寸进尺，又找司马炎告状，在司马炎的“开导”之下，孙秀不得不违心地给蒯氏道歉，乃至“免冠而谢”，几乎是行君臣之礼一般。
（蒯氏）请救于帝……帝独留（孙）秀，从容谓曰：“天下旷荡，蒯夫人可得从其例不？”（孙）秀免冠而谢。--《世说新语惑溺》
不难看出，在蒯氏与司马炎眼中，亡国旧贵族孙秀，是何等卑贱，称之为猥婿，恐怕亦有抬举。
（5）司马师
司马师先后有过三段正式婚姻，其首任正室，是魏征南将军夏侯尚之女夏侯徽。
夏侯徽的生母，便是曹真的妹妹德阳乡主。
景怀夏侯皇后，讳徽，字媛容。父（夏侯）尚，魏征南大将军。母曹氏，魏德阳乡主。--《晋书景怀皇后传》
德阳乡主性格强忌，前文已述。夏侯徽耳濡目染，也颇有“擅室”的苗头，导致司马师成婚多年，居然仅和夏侯氏有生育记载。偏偏夏侯氏有女无子，为此，司马师不得不过继侄子为嗣子。
景帝（司马师）无子，命（司马）攸为嗣。--《晋书齐献王传》
司马师正值壮年，却提前过继嗣子，可知夏侯徽在世时，司马师根本没有纳妾的机会。
青龙年间（-）的司马师，由于卷入“浮华案”遭到魏明帝禁锢，闲居在家，明帝死后始出仕（见《晋书宣帝纪》）。岁月蹉跎，一事无成。
及齐王即帝位，以（司马懿）世子（司马）师为散骑常侍，子弟三人为列侯，四人为骑都尉。--《晋书宣帝纪》
明帝青龙二年（），司马家族奸计败露，被夏侯徽得知。司马师闻讯，立刻将妻子毒死。
后（指夏侯徽）知帝（指司马师）非魏之纯臣，而后既魏氏之甥，帝深忌之。青龙二年，遂以鸩崩，时年二十四。--《晋书景怀皇后传》
夏侯徽为司马师鸩杀，时年二十四夏侯徽傲妇擅室，司马师猥婿在门，最终一拍两散，酿成人命，悲剧无疑。
司马师鸩杀发妻之后，又有过两段婚姻（吴质女，羊衟女），最终一众妻妾，却依然未能生下儿子。大概也是报应。
③小结
“格差婚”历来难有善果，这并非危言耸听，实在是由于夫妇双方的地位、阅历差异所致。
先贤论及婚配之道，曾经精确概述为“门当户对”——因为婚姻并非男女双方的个人结合，也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在农业文明下，可以延展为两个家族的结合，情况更加复杂。
以三国为例，本文列举的大量“猥婿”与“傲妇”均是权门子弟，至少也是官宦人家。即使像“因色登位”的甄夫人，也出身中山豪族，“世吏二千石”（二千石本指郡守，后泛指高官）。
文昭甄皇后，中山无极人，明帝母，汉太保甄邯后也，世吏二千石。--《魏书文昭皇后传》
像郭女王或者毛皇后那种“贱人暴贵”的案例则相对稀少，主要集中在江左地区，即东吴宫廷。
虞氏曰：“曹氏自好立贱，未有能以义举者也。”--《魏书明悼皇后传》
（毛）嘉本典虞车工，卒暴富贵。--《魏书明悼皇后传》
然而即使是官宦人家的婚配，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大量悲剧，乃至自相戕害，酿出人命。
有妻诬夫者（清河公主与夏侯楙），有夫害妻者（司马师与夏侯徽），有夫妻互相仇视者（刘备与孙氏、孙秀与蒯氏），其余大小案例，更是不可胜计。
至于颜之推谈到的“卖女纳财，买妇输绢”等“市井之事”，更是婚姻悲剧的高发地带。一旦把钱财当作唯一标准，“计较锱铢，责多还少”，那结果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借用一句现代歌词，便是：
我仿佛看到一幕悲剧正在上演。
正如《颜氏家训》所言，猥婿在门，傲妇擅室，贪荣求利，反招羞耻，必须要慎之又慎啊。
古往今来，欲借婚姻而登龙门者，多如牛毛；成功之人，稀如鳞角。正是命运的馈赠，早在冥冥之中，已经定好了它的价格。
我是胖咪，百家号历史原创作者。漫谈历史趣闻，专注三国史。从史海沉钩中的蛛丝马迹、吉光片羽，来剖析展开背后隐藏的深意。
Thanksforre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