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家孟森在《明史讲义》一书中提到:“中国自三代以后,得国最正者唯汉与明。”
他的依据是,汉高祖和明太祖都是“匹夫起事,无凭借威柄之嫌;为民除暴,无预窥神器之意”,最终上应天意,下顺民心,改朝开国,坐有天下。
而另一历史学家吕思勉却在《两晋南北朝史》一书中提到:“从来人君得国者,无如陈武帝之正者。”
也就是说,吕思勉认为,陈武帝陈霸先才是得国最正者,谁也比不上。
事实上,如果以孟森说的“匹夫起事,无凭借威柄之嫌;为民除暴,无预窥神器之意”这一标准来量度陈霸先,也完全符合。
只不过,陈霸先所建陈朝的局势,远远不能与刘汉、朱明相比罢了。
不但陈霸先所建陈朝的局势远不能与刘汉、朱明相比,陈霸先身后的结局,也远远不能与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相比。
可以说,陈霸先身后的结局,是中国古代所有开国皇帝中最惨的——不仅断子绝孙,还惨遭挫骨扬灰,让人慨叹。
陈霸先一共有四个儿子,前面三个都早夭了。第四个儿子陈昌,在公元年,西魏攻陷江陵时,和堂兄陈顼一同被俘虏到了长安。
公元年六月,陈霸先病危,盼儿不归,只好追侄子陈蒨入纂大统。
已经从西魏蜕变为北周的北周政府为了搅乱陈朝局势,趁陈文帝陈蒨初登大位、政权不稳之机,释放了陈昌哥俩,目的是想给陈朝制造混乱。
这陈蒨不地道,为了永占帝位,他让人在前去迎接陈昌时,把陈昌给杀害了。
不过,话说回来,陈蒨杀弟虽然不地道,但他也算得上一代英主,史家对他的评价同样极高。
《南史》称赞说:“文帝起自布衣,知百姓疾苦,国家资用,务从俭约。妙识真伪,下不容奸。”
说起来,陈蒨在少年时其就非常深沉敏锐有胆识了。
公元年,侯景因为陈霸先举兵与自己对抗,暗中派人收捕了陈蒨和陈昌。
陈蒨一点儿也不割据,他藏利刃于袖,想在入见侯景之时,伺机一刀结果了侯景。可惜,他所见到的都是侯景的手下,此举没有成功。公元年,陈霸先大军围攻石头城,陈蒨趁侯景兵败,逃了出来。
公元年,陈霸先与王僧辩相争时,陈蒨守长城县(今浙江长兴县),手下仅有几百兵,遭到了王僧辩女婿杜龛指挥的五千精兵攻打,他激励将士,亲自上阵,斗智斗勇,硬是与敌周旋了数十天,将敌击退。
公元年六月,北齐大军进兵南梁帝都建康。陈霸先想拼力一战,但士兵饥饿不堪,无力出战。关键时刻,陈蒨送来了三千斛米、一千只鸭。陈霸先命人煮熟,用荷叶裹饭,饭中夹几块鸭肉。士兵们吃过荷叶饭,精神大振,一战而捷。
陈蒨治国也很有一套,他在位时期,大力整顿吏治,兴修水利,注重农桑,使得江南经济重现勃勃生机,史家颂称其在位期间有“承平之风”。
陈蒨短命,在位7年,在公元年5月挂了,时年45岁。
陈蒨在咽气前,遗诏自己的儿子、时年只有12岁皇太子陈伯宗继位。
本来,陈蒨也考虑到自己的儿子年纪太小,难以守住皇位,就半是试探半是真诚地对执掌了朝中大权的弟弟安成王陈顼说:“我想效仿当年吴太伯传位给他的弟弟。”
这陈顼的权谋、才能和乃兄陈蒨有得一比。
他在当时的表现,堪称满分:他伏在地上一个劲地哭泣,怎么劝都不肯接受。
陈顼的狗腿子孔奂于是对陈蒨说:“安成王是您的兄弟,必定会效仿周公辅政。他若有废立之心,臣等虽然愚钝,也不敢听命啊。”
陈蒨信了,安心传位给自己的儿子陈伯宗。另拜任陈顼为司徒,进号骠骑大将军,总领尚书职,都督中外诸军事。
然而,两年之后,即公元年十一月,陈顼就以陈伯宗难堪大任为由,发动了政变,废黜陈伯宗,自立为帝,立世子陈叔宝为皇太子。
陈顼即位后,继续实行陈蒨时轻徭薄赋之策,并且鼓励农民开垦荒地,注重民生,使江南经济得到了更好的发展,《南史》称赞他“器度弘厚,有人君之量”;《陈书》也说他“开拓土宇,静谧封疆”,对他的评价极高。
陈顼在位14年,于公元年去世,终年53岁,遗诏传帝位给皇太子陈叔宝。
这陈叔宝真不是东西,登位后,终日吃喝玩乐,醉生梦生。就在这样的浑浑噩噩之中,把江南锦绣江山给玩没了。
不过,陈叔宝的下场不错。
他做了七年皇帝,国灭后被掳至长安,被隋文帝杨坚封为长城县公,赐予宅邸,礼遇甚厚。
也就是说,成为亡国君后的陈叔宝仍然过着声色犬马、醉生梦死的生活,一直“幸福”到老死。
若干年后,隋炀帝在隋朝的丧钟即将敲响的前夕,还有些向往陈叔宝的晚年生活,用学得不伦不类的江南语对妻子萧后:“外间大有人图侬,然侬不失为长城公,卿不失为沈后,且共乐饮耳!”
相对而言,陈朝开国皇帝陈霸先真是惨不堪言。
话说,王僧辩有三个儿子,南梁灭亡后,其长子王顗投奔北齐;次子王颁及三子王頍都随魏军进入了关中,后来成为了隋朝的臣子。
在隋灭南陈之战中,王颁自请从军。
隋军攻陷建康后,王颁夜掘陈武帝陵,焚骨取灰,投水而饮之,极尽污辱之能事。
王颁干下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后,也自知难逃世人指责,他自缚而归,向隋文帝杨坚请罪。
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是,隋文帝杨坚竟然笑嘻嘻地嘉奖和安慰王颁,说:“朕以义平陈,汝所作所为,亦孝义之道也,朕何忍加罪!舍而不问。有司录其战功,将加柱国,赐物五千段!”
陈朝共历五帝,享国三十三年,五帝之中,除去并未真正执政的废帝陈伯宗之外,陈武帝、陈文帝、陈宣帝,都是难得的明君,其中的陈武帝得到的评价最高——“英略大度,应变无方,盖汉高、魏武之亚矣”。
现在,有很多陈氏家族都自称陈霸先后裔。但可惜的是,按照史书记载,随着陈霸先唯一的儿子陈昌被侄子陈蒨弄死,陈霸先就已经绝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