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之(年~年),字弘先,吴兴武康(今浙江省德清县)人,南朝宋时期名将。
沈庆之出身吴兴沈氏,少年时便以勇武著称,孙恩之乱时随宗族抵抗乱军,保卫乡里。义熙七年(年),孙恩之乱彻底平定。但江南三吴一带由于连年战乱,土地荒芜,民生凋敝。沈庆之便留在家乡耕作,以勤苦自立。“年三十,未知名,往襄阳省兄,伦之见而赏之。伦之子伯符时为竟陵太守,伦之命伯符版为宁远中兵参军。”义熙十一年(年),沈庆之到襄阳探望兄长沈敞之,得到征虏将军赵伦之的赏识,被任命为宁远中兵参军,辅佐其子竟陵太守赵伯符,从此踏入仕途和战场。他为赵伯符出谋划策,多次击败入侵的竟陵蛮。赵伯符也因此被称为良将。
沈庆之作战勇猛,善于谋略,两次参加北伐,平定缘沔诸蛮、郧山蛮、犬羊蛮、西阳五水蛮等蛮族。《宋书·沈庆之传》记载:庆之患头风,好著狐皮帽,群蛮恶之,号曰“苍头公”。每见庆之军,辄畏惧曰:“苍头公已复来矣!”群蛮皆稽颡。沈庆之因患有头风病,经常戴一顶狐皮帽子。他在雍州期间,威震诸蛮,被蛮人称为苍头公。蛮人只要一看见沈庆之的军队,就会惊慌失措的喊道:“快跑啊,苍头公又来了。”他们每见沈庆之,都要行稽颡之礼。这便是“狐帽吓蛮”的典故。
后来他又讨平刘劭、鲁爽等叛乱,孝建元年(年)六月,刘骏论功行赏,加授沈庆之为开府仪同三司。沈庆之上疏力辞,又被改封为始兴郡公。这几乎是当时异姓文臣武将所能得到的最高封赏,此时沈庆之已经年近古稀,有了辞官退隐的年头。
孝建二年(年),沈庆之以“年满七十”为由,上表请求致仕。《宋书·沈庆之传》:庆之以年满七十,固请辞事,上嘉其意,许之。以为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又固让,上不许。表疏数十上,又面陈曰:“张良名贤,汉高犹许其退;臣有何用,必为圣朝所须。”乃至稽颡自陈,言辄泣涕。上不能夺,听以郡公罢就第。刘骏改授沈庆之为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但沈庆之不肯接受任命,前后数十次上表推辞,都被刘骏拒绝。不久,沈庆之自广陵入朝,向刘骏当面请辞。他援引张良退隐的例子,再三要求致仕,情绪激动时更是涕泪横流。刘骏无奈,只得免去沈庆之的所有官职,以郡公的身份还居私第。沈庆之是孝武帝刘骏起兵讨伐太子刘劭、加冕称帝的头号功臣,也是孝武帝站稳脚跟的中流砥柱,对皇帝及当时的朝廷自然是十分重要的。但是偌大一个刘宋王朝自然并非离不开他,然而他的退休申请提上去几十次都没有被批准,在历史上也是罕见。毕竟即便是王朝禅让一般也才三五次,意思一下就行了,孝武帝刘骏是真的不想让他歇着。最后,沈庆之像个老顽童一样老泪纵横才算勉强得手,也是颇有点滑稽。
那沈庆之的退休待遇自然档次很高,《宋书列传第三十七·沈庆之》:“月给钱十万,米百斛,卫史五十人。”也就是说沈庆之的退休金是每月朝廷给钱十万,加米百斛,卫史五十人相当于保镖专门卫护,要知道今天专门负责美国总统的保安队也没有达到这个规模。
但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刘骏实在是不想让沈庆之安享晚年。大明元年(年),皇上又重申先前的任命,但仍被沈庆之所拒绝。大明三年(年)四月,竟陵王刘诞在广陵叛乱。刘骏忙起复沈庆之为使持节、都督南兖徐兖三州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兖州刺史,让他率军赴江北平叛。不久,沈庆之抵达城下,刘诞上城对沈庆之道:“沈公年纪这么大了,还来干什么?”沈庆之回答道:“朝廷觉得你愚昧狂妄,没有必要劳动年轻人,所以才让我前来。”刘诞之乱平定不久,刘骏进拜沈庆之为司空,因其力辞,又依照西晋密陵侯郑袤的旧例,允许他“朝会位次司空,门施行马”,以示尊崇。大明四年(年),西阳五水蛮再次叛乱。刘骏又将平叛重任交给沈庆之,沈庆之经过一年多的攻战,将叛乱悉数平定,俘获蛮民数万人。
那数次被返聘的沈庆之闲居时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宋书列传第三十七·沈庆之》:“居清明门外,有宅四所,室宇甚丽。又有园舍在娄湖,庆之一夜携子孙徙居之,以宅还官。悉移亲戚中表于娄湖,列门同焉。广开田园之业,每指地示人曰:「钱尽在此中。」身享大国,家素富厚,产业累万金,奴僮千计。再献钱千万,谷万斛。以始兴优近,求改封南海郡,不许。妓妾数十人,并美容工艺。庆之优游无事,尽意欢愉,非朝贺不出门。”庆之居住在清明门外,有住宅四所,房屋非常华丽。又有园林屋舍在娄湖,庆之一夜之闻携带子孙们迁居到这里,把原来的住宅还给了官府。又把中表亲戚全都迁居到娄湖,各家门挨门地住在一起。他大规模开辟田园产业,常常指着田地给人看,说:“钱财全在这里。”由于他享受分封大国的待遇,家中一贯富贵殷实,产业积累万金之多,奴仆数以千计。两次向朝廷献钱千万,谷万斛。因为始兴的物产丰裕,离京城又近,请求改封南海郡,朝廷没批准。他拥有歌妓侍妾数十人,全都容貌美丽,技艺精工。庆之闲居无事,优游度日,尽情享乐,不逢朝贺不出家门。
但孝武帝刘骏对他念念不忘,经常召见他,出游也带着他一起。“每从游幸及校猎,据鞍陵厉,不异少壮。”沈庆之每次随从皇帝出游或者打猎,纵马驰骋,不输于青壮年。不仅如此,刘骏有什么好东西有时也会想着他,“太子妃上世祖金镂匕箸及杅杓,上以赐庆之,曰:「卿辛勤匪殊,欢宴宜等,且觞酌之赐,宜以大夫为先也。」”太子妃献给世祖金镂食匕、筷子以及碗杓等,皇上把这些东西转送给庆之,说:“你劳苦功高,非同一般,欢宴享乐应该与你的功绩相当,况且酒器一类的赏赐,应该以士大夫为先。”此外,沈庆之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将,孝武帝刘骏即席赋诗的场合也带着这个老头子一块尽兴。“上尝欢饮,普令群臣赋诗,庆之手不知书,眼不识字,上逼令作诗,庆之曰:「臣不知书,请口授师伯。」上即令颜师伯执笔,庆之口授之曰:「微命值多幸,得逢时运昌。朽老筋力尽,徒步还南岗。辞荣此圣世,何愧张子房。」上甚悦,众坐称其辞意之美。”孝武帝曾大宴群臣,席间令人赋诗。沈庆之虽然不识字,但颇有口才,孝武帝便逼他作一首诗。沈庆之道:“臣不认识字,就口述一诗,让颜师伯代我书写。”孝武帝同意了。沈庆之便赋诗道:“微生遇多幸,得逢时运昌。朽老筋力尽,徒步还南冈。辞荣此圣世,何愧张子房。”满座之人都称他这首诗非常好。
总之,孝武帝在位时沈庆之的退休生活是富足、安稳、尊宠的,丝毫没有常见的失落感。要知道刘骏即位以后,经常狎侮群臣、肆行诛戮,宗室功臣少有全者,沈庆之算是非常幸运的。年(大明八年),孝武帝驾崩,命沈庆之与柳元景等担任顾命大臣,并留遗言道:“如果有大型军事征讨之事,都要交托给沈庆之。”
太子刘子业继位后,赐沈庆之几案、手杖、三望车,他都推辞不肯接受。但是这只是表面上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刘子业是当时所有刘宋王朝臣子的噩梦,更是沈庆之的催命人。沈庆之当然察觉得出来气氛的变化,他已经比以前恬淡多了。“庆之每朝贺,常乘猪鼻无宪车,左右从者不过三五人。骑马履行园田,政一人视马而已。每农桑剧月,或时无人,遇之者不知三公也。及加三望车,谓人曰:「我每游履田园,有人时与马成三,无人则与马成二。今乘此车,安所之乎。」及赐几杖,并固让。”庆之每次朝贺,常常乘没有帐幔的猪鼻车,左右随从不过三五人。骑马巡行田园时,只带一个人牵马而已。每到农忙季节,有时不带随从,遇见他的人,看不出他位居三公。待到皇帝赐给他三望车,他对人说:“我时常转游田园,带了人时便与马加起来成三,没带人时便与马加起来成二。现在坐这种车子,能去哪儿呢?”于是把三望车连同所赐几杖,都坚辞不受。
年(泰始元年)八月,柳元景等人因刘子业继残暴昏庸,密谋废黜刘子业,改立刘义恭为帝,并将此事告诉沈庆之。沈庆之与刘义恭素来不和,便向刘子业告发。刘子业诛杀刘义恭、柳元景等人,进封沈庆之为侍中、太尉。同年九月,刘子业亲自渡江征讨义阳王刘昶,并命沈庆之统领众军。
起初,沈庆之因告发柳元景等人有功,很得刘子业信任。但是后来,沈庆之多次进言劝谏,刘子业很不高兴。沈庆之担心祸事,便闭门在家,不见宾客。后来,蔡兴宗劝沈庆之废帝,沈庆之回答道:“这种大事不是我所能干的。”沈庆之的侄子沈文秀也进行劝说,沈庆之仍然不肯。
沈庆之不肯废黜残暴狂悖的刘子业不是没有实力,也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他太忠心也太老了,在废立之事上迟疑不决,毕竟刘宋王朝乃至前此两千年的历代王朝行废立之事者几乎没人有好下场,他心有余悸。但问题在于忠臣往往闭不上嘴,面对刘子业的厌恶,他说得越多就死得越快。
永光元年(年)十一月,刘子业诛杀宁朔将军何迈,知道沈庆之会前来劝谏,便关闭清溪诸桥,不让他进宫。沈庆之得知此事,果然前来,无法进宫后只好作罢。当日,刘子业命沈庆之之侄沈攸之送药赐死沈庆之。沈攸之有一次立功之后本应受赏丰厚,结果被沈庆之抑制,但他不明白沈庆之的良苦用心,一直耿耿于怀。刘子业派他来是一举两得,沈庆之必死无疑。沈庆之不肯服药,沈攸之便用被子将他闷死,终年八十岁。遍观《宋书》,能活到八十的人寥寥无几,沈庆之到这个岁数本来也没多少日子了,还是遭了刘子业的毒手。他举报刘义恭,使之横死,自己一样无以善终。
令人讽刺的是沈庆之死后,刘子业对外宣称他是病死的,对其赏赐十分丰厚,追赠为侍中、太尉,谥号忠武公。沈庆之还未下葬,刘子业便已被废杀,宋明帝刘彧继位,追赠为侍中、司空,谥号襄公。年(泰始七年),宋明帝又追改沈庆之为苍梧郡公。但是身后之荣又何用之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