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身死、青州兵变”并非孤立事件，背后隐藏着“曹魏东线战区”的内部渊源。
建安二十五年（）的“青州兵叛乱事件”，我在臧霸系列中已有论述。最近梳理材料，发现若干新的线索、可作补充，故撰小文一篇。
注：即戍卫洛阳的“臧霸别军”与“青州兵”叛乱事件。
臧霸事件发生在“魏武崩于洛阳、魏文身处邺城、曹彰领兵入洛”的敏感时期。引发了曹丕以“伐吴”为借口、对盘踞青徐地区的“泰山诸将”进行政治清洗的后续动荡。
虽然因霸束手就擒、而未引发流血冲突，但仍是汉魏之际不可忽视的重要事件。
本文分为三部分。
一、臧霸别军与青州兵的黄巾渊源。
二、魏郡太守徐宣与青徐豪霸的渊源。
三、东部督军曹休与孙吴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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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臧霸别军”与“青州兵”的渊源
泰山别部与青州兵，均源自青徐黄巾。
建安二十五年（）的“洛阳之乱”，主要参与者源自两方。其一是青州兵、其二是臧霸别部。
建安二十四年，霸遣别军在洛。会太祖崩，霸所部及青州兵以为天下将乱，皆鸣鼓擅去。--《魏略》
青州兵是耳熟能详的黄巾悍匪，自初平三年（）冬被曹操逼降于兖州济北、而作为曹军主力长期作战，以悍勇和纪律败坏闻名。
臧霸别部是青徐地区的“泰山诸将”部曲，即官渡之战前“北御袁谭”，赤壁之战后“南备孙权”的曹操盟军。正式归顺当以建安十年（）臧霸等人“遣子入质”为标志。
值得注意之处，是这两股势力、按记载并不长期合作。
青州兵是跟随曹操征伐的主力作战部队。曾参与过兖州征吕布（）、荆州征张绣（）、卫戍洛阳（）等多项军事任务。
臧霸别部是泰山诸将的私兵，享有相当独立的政治地位，大体活动范围局限在青徐二州。相比于“流动作战”的青州兵，泰山别军更类似“原地驻守”的盟军部曲。
二者共同出现在洛阳，是因去年（）关羽北伐，陆浑群盗响应关羽，在许县西侧、洛阳南侧活动；因此曹公集结兵力卫戍腹地。臧霸别军与青州兵会面，当在彼时。
二十四年，羽率众攻曹仁於樊……梁、郏、陆浑群盗或遥受羽印号，为之支党，羽威震华夏。--《蜀书六关羽传》
建安二十四年，霸遣别军在洛。--《魏略》
群盗遥受印号，为之支党，关羽威震华夏二者长期分隔、本无联系，却在曹公死后一拍即合，鸣钟击鼓，大肆哗变，引发洛阳政治地震。这就有必要探讨背后原因。
个人倾向，二者的“黄巾出身”渊源，是合作的重要基础。
青州兵的“黄巾背景”自不必多说。臧霸别军，大约也有相当比例、来自青徐黄巾。
按《臧霸传》记载，他在中平、初平（-）年间随徐州刺史陶谦、讨伐境内黄巾，之后“收兵于此”。
黄巾起，霸从陶谦击破之，拜骑都尉。遂收兵於徐州。--《魏书十八臧霸传》
考虑到臧霸本是兖州泰山人，十八岁后才率宗族亡命东海（徐州），其麾下二把手孙观，与霸同郡，亦泰山人。彼时的“泰山诸将”在陶谦辖区内不会有广泛的人脉基础。因此“收兵徐州”，其兵员恐怕主要来自投降的黄巾。
如果结合《吴书十一朱治传》，孙坚在攻入洛阳后、曾遣友军协助陶谦镇压境内黄巾，那臧霸发迹大约在初平二年（）之后。这与初平二年的“青徐黄巾大串联”事件恰好吻合。
（孙坚）表治行督军校尉，特将步骑，东助徐州牧陶谦讨黄巾。--《吴书十一朱治传》
是年（）青徐黄巾越境四出，连续袭击冀州渤海、兖州泰山，遭到公孙瓒与应劭的残酷镇压，三十万众溃散奔走。
初平二年，黄巾三十万人入渤海，公孙瓒破之于东光界。--《后汉书公孙瓒传》
初平二年，黄巾三十万众入郡界，劭连与贼战，贼皆退却。--《后汉书应邵传》
综上，臧霸彼时在东海开阳县“所收之兵”，无疑源自战败的青徐黄巾。
这也能解释为何二者在地缘上虽然长期分离、在洛阳（）却依然能“合兵叛乱”。
初平二年，青徐黄巾肆虐中原关于这个问题再拓展一句，青州黄巾归降曹操（）与臧霸（）的时间接近，至其洛阳叛乱（），相隔大约30年。建安二十五年时，相当比例的“初代青徐黄巾”已经亡故。
但曹魏有“征发士子（士息）”的传统，即世代为兵，因此彼时的“青州兵”与“泰山别军”，与老一辈依然存在血统上的勾连。
注：曹魏征发士兵之子服役的记载，见《魏书十九陈思王传》，文多不载。相关论述见唐长孺《曹魏士家制度》，引自《魏晋南北朝史论丛》。
按魏晋制度，正丁年龄是十六至六十，次丁是十三至十六，六十至六十五。因此彼时（）仍然健在的一代青徐黄巾，恐怕还在服役年龄之内。这也方便了二者的武装串联。
②魏郡太守徐宣、与青徐豪霸的渊源
服侍“军阀陈登”的履历，使徐宣对辖区北侧、性质相似的臧霸集团，也尤为了解。
徐宣是魏郡太守，魏郡郡治邺县，是五官中郎将曹丕的治所。
洛阳兵变时（），有人提议撤换卫戍区军官，专门任用曹氏宗亲和老乡（谯沛人），被徐宣喝止。其理由是“远近一统，人怀忠诚”。曹丕大善之。
宣厉声曰：“今者远近一统，人怀效节，何必谯、沛，而沮宿卫者心。”文帝闻曰：“所谓社稷之臣也。”--《魏书二十二徐宣传》
何必谯沛，而沮宿卫者心从青州兵与泰山别军的叛乱现实来看，所谓的“人怀忠诚”只是浮言；从曹丕褫夺臧霸权位的后续发展来看，所谓的“社稷之臣”，也是虚与委蛇。
曹丕采纳徐宣的建议，大约与徐宣出身徐州、了解当地的现实情况有关。
徐宣籍贯徐州广陵，被太守陈登辟为僚属。陈登辖区南侧是孙策、北侧是臧霸。登有英雄大志，欲虎步江东，并吞南土。
还本郡，与陈矫并为纲纪，二人齐名而私好不协，然俱见器於太守陈登。--《魏书二十二徐宣传》
陈登在广陵的统治，与臧霸几乎毫无区别，均是名义归顺曹操的“独立王国”。彼时与徐宣共同担任郡吏的陈矫，在出使曹操求援时，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出:
“我们国家（指陈登与广陵郡）向你求援，作为你的外藩，两相其利”。
郡为孙权所围於匡奇，登令矫求救於太祖。矫说太祖曰：“鄙郡虽小，形便之国也。若蒙救援，使为外藩……”--《魏书二十二陈矫传》
鄙郡虽小，形便之国也可见陈登治下的广陵，完全是独立王国。徐宣在广陵的仕宦履历，使其对“半独立武装割据”性质的政权，有相当的了解。
况且彼时陈登北侧接壤泰山诸将，与臧霸“名义上共事曹公”，平日里大约也有往来。
因此，建安二十五年（）徐宣针对臧霸别军的建议，也就尤其得到曹丕的重视。
丕矫情忍性，将洛阳叛乱冷处理，未立即追究臧霸责任，无疑是考虑到徐宣的建议价值。
③东部督军曹休、与孙吴的渊源
曹休以“宗亲之贵”都督东南军事，无疑源自其避难江东的历史背景。
曹休是臧霸失势后，接替其都督徐、扬的新任督军。准确说来，臧霸权位被彻底褫夺之前，曹休已经以“征东将军、扬州刺史、都督诸军事”的身份成为了泰山诸将的直属上级。
彼时曹休还有一项特殊权力“假黄钺”（文帝赐予），大约是为了压制臧霸的“假节”（武帝赐予）。
（文）帝征孙权，以休为征东大将军，假黄钺，督张辽等及诸州郡二十馀军。--《魏书九曹休传》
太祖善之，拜（霸）扬威将军，假节。--《魏书十八臧霸传》
曹休充任东部督军，除了“宗室亲贵”外，大约还因他对扬州地区、尤其是吴郡地区有深入了解。
曹休祖父是吴郡太守。休年轻时避难江东，在吴郡见到祖父画像，曾下榻哭祭，时人嘉叹。而吴郡恰好是孙氏父子老家，江东孙氏出自吴郡富春。
休祖父尝为吴郡太守。休于太守舍，见壁上祖父画像，下榻拜涕泣，同坐者皆嘉叹焉。--王沈《魏书》
孙坚字文台，吴郡富春人。--《吴书一孙破虏传》
吴黄武七年（）石亭之战，吴将朱桓曾骂辱曹休“靠走后门做的将军，非智勇之士”。
桓进计曰：“休本以亲戚见任，非智勇名将也。今战必败，败必走。”--《吴书十一朱桓传》
休本以亲戚见任，非智勇名将也从曹休的个人履历看，“官凭血缘”无可避讳；但也算久经战阵，下辨之战（）曾定策击破张飞别军吴兰，逼得刘备亲征，可见其并非无能之辈。
当然，相比“久在疆场”的外姓大员（诸如五子良将与臧霸等人），曹休确实略显稚嫩，最终“明知陷入包围，却自恃勇力邀于一战”，溃败星散，忧愤暴卒，自取之也。
休知见欺，当引军还，自负众盛，邀于一战。--《吴书十一朱桓传》
（明）帝遣屯骑校尉杨暨慰谕，礼赐益隆。休因此痈发背薨。--《魏书九曹休传》
曹休以“吴人眼中的关系户”而都督东部军事，必与其“避难江东、久在吴郡”的履历有关。
在曹魏的宗室外戚当中，曹休无疑是对江左地区最为了解的人。因此，使其都督张辽、臧霸等外姓宿将镇守东南，也算合情合理。
有趣的是，在张辽身死、臧霸被软禁之后，曹休也便无甚功绩，直到太和二年（）身死军破，遗恨而终。
可见，久镇东南的外姓宿将、大约才是曹休的遮羞布。
④小结
建安二十五年（）的“臧霸别军叛乱”，是汉魏嬗代之交、颇为重要的历史事件。近代当以田余庆《汉魏之际的青徐豪霸》一文论述最为精洽。
田老对青徐豪强在曹魏阵营内部的特殊政治地位，以及后续动荡原因有着相当振聋发聩的分析，几乎已经穷尽其理，无处下笔。
本文只好另辟蹊径、选择叛乱之始，从臧霸别部与青州兵的历史渊源，徐宣的仕宦履历以及曹休的江东背景，来补充臧霸别部的叛乱始末。
在曹魏“士息制度”下，“源出一脉”的泰山别部与青州兵，虽然先辈多已亡故、地缘上长期分离，却依然存在稳固的勾连条件，因此才能“合作未久”（-）便鸣鼓擅去。
徐宣在广陵仕宦陈登的履历背景，使其对辖区北侧、性质相似的泰山诸将尤为了解。对如何处理“名义归顺而实际独立”的割据王国，其无疑有着独到见解。因此性格猜忌的曹丕、才会压制愤怒而暂时宽赦“洛阳叛乱”的首逆。
曹休被吴人所轻，之所以出任东南督军，无疑是因其“避难江东”的早年经历。
在外姓宿将健在的情况下，曹休自然可以连战连捷，在宿将陆续亡故（张辽）或失势（臧霸）之后，休也便失去羽翼，一败涂地乃至忧愤身死，亦难免之事。
我是胖咪，百家号历史原创作者。漫谈历史趣闻，专注三国史。从史海沉钩中的蛛丝马迹、吉光片羽，来剖析展开背后隐藏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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