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超《湖山秋色图》
69cmX46cm年作
徐复观曾说，他遍查诸书也找不到将“气韵”这两个字合用而为一的例子，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只要用功翻检，一定会找出许多例子来。在河南荥阳出土的刻于北魏正光三年（）的《郑道忠墓志铭》里我们就读到了这样的句子：君气韵恬和，姿望温雅，不以臧否滑心，荣辱考虑。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中也有“气韵”二字，它似乎更接近于谢赫所谓“气韵”的含义：文章者，盖情性之风标，神明之律吕也。蕴思含毫，游心内运，放言落纸，气韵天成，莫不禀以生灵，迁乎爱嗜，机见殊门，赏悟纷杂。戴进《雪山山水图》立轴绢本水墨设色
纵.2厘米横78.1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从《郑道忠墓志》里可见“气韵”主要用来指人物的精神风貌；《南齐书?文学传论》则用来形容作品的风貌。在谢赫的著作之中，“气韵”则融合了这样两种含义：艺术家之气质、才气与气力，以及见之于作品的韵味与气势。在《古画品录》中，属于前者的语句见于评戴逵：情韵连绵，风趣巧拔。见之于评顾秀的：
神韵气力，不逮前贤；精谨微细，有过往哲。评毛惠远则说：
出入穷奇，纵横逸笔，力遒韵雅，雅迈绝伦。
属于后者的则有评张墨、荀勖所说的：
风范气韵，绝妙参神。评陆绥说：
体韵遒举，风彩飘然。梁楷《雪景山水图》立轴绢本水墨淡设色
纵.5厘米横49.7厘米（日）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无不可见“气韵”之于艺术家与作品间紧密的关系，几不可分。正像前面已经指出的，“气”包含有宇宙之气与气质之气，“韵”也包含有生命主体之精神风貌与作品的节奏韵律，谢赫也是在此综合的意义上使用它们的。而且更重要的在于，由于魏晋玄学与人物品藻的背景，谢赫将汉晋时期的主要作为宇宙论的“气运”更改为汉晋以降人物品藻中常用于人生意境论的“气韵”，虽然仅是一字之差，其意义却是那么重大。这正如那句谚语所说：微小的厚因，重大的结果一一因为它几乎奠定了中国艺术自此以后的主要精神。另一方面，从宋代开始的中国美学所以将“气韵”视为天才论，也正是在这方面。韩幹《牧马图》册页绢本设色
纵27.5厘米横34.1厘米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何以见得是谢赫将属于自然宇宙论的“气运”改动而为人生精神论的“气韵”？这与“魏晋玄学”的转变有关。钱钟书说：既赋以形骸，则进而言其“气韵”、“神韵”，举足即至，自然之势。故《颜氏家训?名实》记一士族，“天才钝拙”，东莱王韩晋明设宴面试，“辞人满席，属音赋韵，命笔为诗；彼造次即成，了非向韵”；“赋韵”之“韵”、韵节、韵脚之“韵”也，而“向韵”之“韵”，则“气韵”、“风韵”之“韵”矣。《梁书?文学传》下沈约称刘杳二《赞》云：“词采妍富，事义毕举，句韵之间，光影相照”；《赞》为押韵之文，“句韵”犹“赋韵”。《文赋》之“遗韵”乃“赋韵”、“句韵”之“韵”，非“向韵”之“韵”也。李廌《济南集》卷八《答赵士舞德茂宣义论弘词书》：“凡文之不可无者有四：一曰体，二曰志，三曰气，四曰韵……文章之无体，譬之无耳目口鼻，不能成人。文章之无志，譬之虽有耳目口鼻，而不知视听臭味之所能，若土木偶人，形质皆具而无所用之。文章之无气，虽知视听臭味，而血气不充于内，手足不卫于外，若奄奄病人，支离憔悴，生意消削。文章之无韵，譬之壮夫，其躯干枵然，骨强气盛，而神色昏瞢，言动凡浊，则庸俗鄙人而已。”观此可识谈艺仅道“韵”者，意中亦有生人之容止风度在，无异乎言“神韵”、“气韵”也。由此可见，“韵”所具有的不同含义，使得人们自然而然地将艺术境界提高到一个属于人的精神风貌的地步，其用意可谓深矣！卫九鼎《洛神图》立轴纸本墨笔
纵90.8厘米横31.8厘米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所以在后来，由谢赫发轫的“气韵”论，变成了一种人生意识一一他们将艺术变成了一种诠释人生的价值与意义的媒介，从而最紧密地将艺术从属于生命主体意识之人的本体论规范上。人们在艺术作品中感受到的是一种具有跃动、洋溢着生命感的节奏，它也是与人的内部生命之律动相协和时所体验到的一种意味。郭若虚说：谢赫云：“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移模写。”六法精论，万古不移。然而骨法用笔以下五者可学，如其气韵，必在生知。固不可以巧密得，复不可以岁月到。默契神会，不知然而然也。尝试论之：窃观自古奇迹，多是轩冕才贤、岩穴上士，依仁游艺，探赜钩深。高雅之情，一寄于画。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所谓神之又神，而能精焉。凡画必周气韵，方号世珍。不尔，虽竭巧思，止同众工之事，虽曰画而非画。故杨氏不能授其师，轮扁不能传其子。系乎得自天机，出于灵府也。石谿《松岩楼阁图》立轴纸本设色
纵41.6厘米横30.4厘米南京博物馆藏
这种解释无疑是中国艺术理论与美学发展之中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一一反映在绘画中的生动气韵，反应了艺术家的天性，这种天性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才华。他们那种情味浓郁、神姿澄澈、富有自然气息的优美作品为文人的风味和中国艺术提供了最伟大的典范和无与伦比的贡献。（未完待续）蒋超《山水四条屏》22cmX97cmX4年作私人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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